周日傍晚,老城區的黃昏總是帶著一股懶洋洋的暖意。
陸行舟家的飯桌上,氤氳的熱氣模糊了燈光,空氣里全是手搟面的麥香和媽媽的味道。
劉雪的手藝一如既往地穩,每一根面條都均勻地裹著濃郁的肉臊醬汁,中間還臥著一個煎得恰到好處、邊緣焦脆流著溏心的荷包蛋。
“多吃點,在學校肯定吃不好,”劉雪一邊說,一邊又夾了一大筷子青菜到陸行舟碗里,開始了經典的“媽媽牌”碎碎念,“你看你這一個星期都瘦了。還有啊,天冷了,那件厚點的外套我給你放書包里了,晚上記得穿……”
這些前世聽來有些嘮叨的話,此刻卻像最溫暖的溪流,淌過陸行舟的心田。
他埋頭“噸噸噸”地干飯,嘴里含糊不清地應著:“知道啦,媽。”
一旁的陸小漁護著自己的碗,警惕地看著老哥,生怕他發動“傳統藝能”——偷襲搶肉。
她嘴里還振振有詞:“媽,你別信他!哥在學校肯定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你看他笑得跟個二百斤的胖子似的,哪瘦了?”
陸行舟眼疾手快,用筷子精準地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
“吃你的飯吧,小話癆。”
“啊!陸行舟你又打我!”陸小漁瞬間炸毛,張牙舞爪地就要還擊。
“好了好了,鬧什么!”父親陸建國發話了。
他話不多,只是給女兒的碗里添滿了湯。
告別時,劉雪一直送到樓下,直到陸行舟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拐角。
陸行舟回頭,看到母親依舊站在原地,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好長。
他用力地揮了揮手,在心里對自己說:
很快,這個背影,就會成為你們此生最大的驕傲。
……
回到熟悉的晚自習教室,空氣中依舊是那股油墨香和少年們奮筆疾書的沙沙聲。
陸行舟剛坐下沒多久,一本封面干凈的筆記本就悄無聲息地從旁邊推了過來。
他轉頭,正對上夏晚秋那雙清澈的眼眸。
她沒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臉上依舊是那副清冷平靜的表情,但微紅的耳根卻出賣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秘密協議”,正式生效。
陸行舟笑著接了過來,翻開一看,心中不由得暗贊一聲。
不愧是學神。
筆記本上,用不同顏色的筆,清晰地標注出了各科的知識重點和易錯題型。數學公式的推導過程,物理模型的建立,甚至文言文的特殊句式,都被她整理得如同藝術品一般,條理清晰,一目了然。
這玩意兒要是拿到前世的某寶上去賣,妥妥的“學霸筆記,一本上清北”暢銷爆款。
夏晚秋本以為,以陸行舟那堪稱“災難級”的試卷來看,自己至少要費一番口舌。
然而,陸行舟的表現卻再次刷新了她的認知。
他看得極快,幾乎是一目十行。對于她精心整理的要點,他不僅能迅速理解,還能舉一反三。
夏晚秋指著一道壓軸級別的函數題,輕聲講解完常規解法后,問道:“聽懂了嗎?”
陸行舟點點頭,拿過草稿紙,連思考都沒思考,直接用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幾何數形結合法,唰唰幾筆,就將答案精準地寫了出來。過程之簡潔,思路之巧妙,讓夏晚秋當場愣住。
“你……怎么想到的?”她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驚艷”的光彩。
“靈感來了,擋也擋不住。”陸行舟聳聳肩,一臉的云淡風輕。
畢竟,這可是他前世考研時刷了無數遍的題海戰術,沉淀下來的肌肉記憶。
夏晚秋看著他,眼神里的情緒變得更加復雜。
這個同桌,就像一個套娃,你以為揭開了一層,里面卻還有一層更讓你意想不到的。
“輔導”結束,輪到陸行舟“支付報酬”了。
他從那個熟悉的牛皮紙袋里,抽出薄薄一頁稿紙,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
“最新章,幫我看看有沒有語病,夏老師。”
夏晚秋的臉頰瞬間染上一抹緋紅,嘴上“哼”了一聲,小手卻很誠實地接了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自己的課本里,動作快得像只偷到松果的小松鼠。
……
周一的歷史課,老師是個有點地中海發型的中年男人,講課風趣幽默,就是總愛提一些超綱問題來為難學生。
“……好,講完‘土木堡之變’,我問大家一個問題,”歷史老師推了推眼鏡,目光掃視全場,“為什么,大明戰神幾十萬主力白給了,皇帝都被抓去‘留學’了,可咱們的于謙于少保,還能守住北京,避免了北宋靖康之恥的重演?”
全班鴉雀無聲。
這個問題,課本上可沒寫。大家面面相覷,一臉懵逼。
就連夏晚秋,也只是蹙眉思索,顯然沒有一個完整的答案。
就在歷史老師準備自問自答,結束這尷尬的沉默時,一只手,從教室的角落里,不疾不徐地舉了起來。
是陸行舟。
“喲,陸同學有想法?”老師眼前一亮。
陸行舟站起身,迎著全班的目光,神態自若,侃侃而談:
“老師,我覺得原因有四。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于謙站了出來,力挽狂瀾,穩定了軍心和政局;第二,得益于朱棣遷都時留下的后手,明朝有南北兩套官僚體系,一套崩了,另一套能迅速頂上,避免了權力真空;第三,北京城防固若金湯,瓦剌的游牧騎兵根本不擅長攻堅;最后一點,也是最現實的,瓦剌人后勤跟不上,打不了持久戰,搶一波就得走。所以,天時地利人和,一樣沒占的瓦剌,輸得不冤。”
一番話,邏輯縝密,層層遞進,引經據典,聽得歷史老師兩眼放光,嘴巴張成了“O”型。
全班同學更是跟聽天書一樣,一個個目瞪口呆。
夏晚秋側過頭,看著在陽光下侃侃而談的少年,他身上仿佛披著一層光。這一刻,她感覺自己那顆習慣了用公式和定律思考的大腦,CPU快要燒了。
這個謎一樣的少年,到底還有多少隱藏技能是她不知道的?
……
中午,食堂。
陳陽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用胳膊肘猛頂陸行舟:“舟哥,老實交代,你是不是被哪個歷史系的老教授奪舍了?太TM能裝逼了!帥死我了!”
“基操,勿6。”陸行舟淡定地夾起一塊紅燒肉,“常規操作而已,坐下,都坐下。”
兩人插科打諢,吐槽著食堂阿姨的手又抖了,討論著下午的體育課要不要翹掉去打球,充滿了少年人獨有的沙雕和快樂。
下午,最后一節語文課。
班主任蔣寒板著臉走進教室,手里拿著一張成績單,顯然對班級最近的語文摸底考成績不太滿意。
在進行了一番“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的經典開場白后,他話鋒一轉。
“市里要舉辦一個高中生古文大賽,有沒有同學想挑戰一下自己?”
教室里靜悄悄的,大家連頭都懶得抬。
一聽就要寫作文,還特么是最難的古文!誰有膽量去參加這種比賽啊,極少極少……
蔣寒似乎也料到了這個反應,他清了清嗓子,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我知道大家沒興趣,但是……”他故意拖長了音調,然后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次比賽的第一名,獎金——三千塊!”
嗡!
“三千塊”這個數字,像一顆小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激起了一陣漣漪。
不少同學都騷動起來,但一想到那堪比地獄難度的古文,又都紛紛偃旗息鼓。
陳陽在下面小聲吐槽:“三千塊?聽著不少,但這玩意兒誰能拿到啊,比登天還難。”
然而,陸行舟的筆尖,卻在草稿紙上微微一頓。
他抬起頭,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別人看到的是古文寫作的難度,而他看到的,是父母欣慰的笑容,是幫助家里緩解經濟的壓力。
《龍族》的稿費,是期貨。
但這三千塊,卻是唾手可得的……現貨!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清晰地浮現。
古文大賽,他去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