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入口的偽裝完成,如同將退路暫時焊死。林墨轉身,面向那傾斜向下、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空氣中彌漫的腐朽與血腥氣息更加濃重,混合著地下特有的陰冷濕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粘稠的滯澀感,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氣,而是沉淀了無數歲月的污穢塵埃。
他沒有立刻前進。而是將身體緊貼濕冷的巖壁,徹底靜止下來,如同化作了巖壁的一部分。右眼在絕對的黑暗中努力適應,卻也只能看到一片虛無。他閉上右眼,將全部感官調動到極致。
聽覺:遠處地底水流(或風聲)的嗚咽時斷時續,更近處,只有自己心跳和血液流動的沉悶聲響,以及……巖壁深處極其細微的、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緩慢蠕動的、令人牙酸的“沙沙”聲?是錯覺,還是潛藏的生物?
嗅覺:除了那股主調的腐朽血腥,仔細分辨,似乎還有一絲極其淡薄的、類似硫磺與金屬銹蝕混合的異味,以及……更深處飄來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新鮮土壤與某種奇異腥甜植物混合的氣息?這氣息與密道整體的污穢格格不入,卻更加令人不安。
觸覺:巖壁濕滑冰冷,指尖觸及之處,苔蘚下似乎還有某種凹凸不平的刻痕,不像是天然形成。
感知:左眼的冰冷與體內《殘陽訣》的共鳴感,在深入密道后,反而變得平穩了一些,仿佛魚兒回到了熟悉但污濁的水域。噬靈蠱傳遞出的不再是單純的渴望或警惕,而是一種近乎“舒適”的、蟄伏般的沉寂,仿佛這里的環境讓它感到“如魚得水”。而濁氣,則如同被投入溫水的冰塊,加速融化、彌散,與外界涌入的污穢氣息交融,讓林墨靈肉間的滯澀感越發清晰、沉重。
他必須謹慎,每一步都可能觸發未知的禁制、驚醒沉睡的邪物、或踏入致命的陷阱。
他從懷中摸出早已準備好的、兩顆最普通的夜光石。這種石頭散發的冷光極其微弱,僅能照亮尺許范圍,且不含靈氣,不易被探測。他將一顆用布條纏在左臂小臂外側(避開血瞳),另一顆含在口中,用牙齒輕輕咬住。
微弱的、慘綠色的光暈勉強驅散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勾勒出前方狹窄通道的模糊輪廓。通道寬僅容一人側身,高不足六尺,地面傾斜,布滿了滑膩的苔蘚和積水。巖壁上的刻痕在微光下顯露出來——那并非裝飾,而是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筆畫扭曲怪異的古老符文殘跡,與洞口邊緣那些暗紅色符文風格類似,但更加破碎,有些甚至只是簡單的、仿佛野獸抓撓般的劃痕。
林墨沒有去觸碰或研究這些符文。他以最小的幅度,緩緩抬起右腳,用腳尖極其輕柔地試探前方地面。確認堅實后,再將身體重心極其緩慢地轉移過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落腳無聲,甚至連衣角摩擦巖壁的聲音都被他控制在最低。
前行約十丈,通道拐向左側。拐角處,他發現巖壁上有幾道較新的、深淺不一的劃痕,像是利器刮擦所致,旁邊還濺著幾片早已干涸發黑的、疑似血跡的斑點。地面上也有拖拽的痕跡。
這里發生過爭斗?是多年前的遺跡,還是近期?
林墨的心弦繃得更緊。他停在拐角處,沒有立刻探身。而是將口中含著的夜光石取下,用一根細線拴住,極其緩慢地從拐角邊緣伸出,如同釣魚般,讓微弱的綠光緩緩掃過拐角后的區域。
光線所及,通道繼續向下延伸,似乎寬敞了一些。但地面和巖壁上,那種打斗和拖拽的痕跡更多了,甚至還看到了一小片碎裂的、似乎是某種骨質法器殘片的東西,半埋在泥濘中。空氣里那股硫磺與金屬銹蝕的異味也更濃了。
確認暫時沒有活物動靜后,林墨才側身挪過拐角。他沒有去拾取那骨器殘片,只是用眼角余光掃過,記下其特征。同時,他注意到左側巖壁下方,似乎有一個不起眼的、僅容一鼠通過的細小縫隙,一股極其微弱但持續的氣流正從那里緩緩吹出,帶著那股奇異的腥甜植物氣息。
他沒有理會縫隙,繼續向下。又前行了約二十丈,通道前方傳來隱約的、汩汩的水聲,空氣中濕度大增。夜光石的微光映照下,前方似乎出現了一個不大的地下洞窟,洞頂有鐘乳石垂下,地面中央有一個小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散發著一股更加刺鼻的腥臭。水潭邊,散落著一些大小不一的、慘白色的……骨骸!有獸類的,也有人形的,大多殘缺不全,表面覆蓋著一層滑膩的黑色物質。
而在水潭對面的巖壁上,赫然出現了兩條岔路!一條繼續向下延伸,漆黑幽深;另一條則略微向上,似乎通往某個方向。
林墨停在洞窟入口的陰影里,沒有貿然踏入。右眼死死盯著水潭和骨骸,左眼的冰冷感在此處格外清晰,仿佛在“注視”著那些骨骸上殘留的、早已消散的怨念與死亡氣息。體內濁氣也似乎受到了刺激,微微波動。
他需要判斷。哪條路可能通向分舵?或者,哪條路相對安全?
他再次嘗試激發血瞳那極不穩定的穿透感知,目標不是岔路深處(距離和干擾太強),而是水潭、骨骸以及兩條岔路入口附近的能量環境。
劇痛襲來,視野黑暗,但模糊的感知碎片反饋回來:水潭深處似乎有微弱的、陰寒的生命能量反應,極其隱晦,但帶著強烈的攻擊性。骨骸上殘留著淡淡的、混雜著痛苦與絕望的負面能量痕跡。而兩條岔路……向上那條,能量環境相對“干凈”一些,那股腥甜植物氣息似乎正是從那邊傳來,但深處隱隱有某種“規則性”的能量屏障感;向下那條,污穢能量更加濃稠、狂亂,似乎連接著更深的地脈污濁源頭。
向上,可能接近分舵的某個邊緣區域(如廢棄庫房下方?),但可能有陣法或屏障。向下,則可能通往更危險的未知,或許與分舵無關。
林墨權衡著。他的目標是分舵,不是探索地底世界。向上那條路,雖然也有風險,但方向更符合目標。
他決定選擇向上的岔路。但在離開前,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皮囊,里面裝著混合了多種污穢泥土和妖獸糞便的、毫無靈氣但氣味刺鼻的粉末。他將少量粉末極其均勻地灑在自己來時的腳印和通道入口附近,并用腳輕輕抹開,掩蓋氣味和可能的痕跡。這是他從黑沼林妖獸那里學到的、最原始的偽裝手段。
然后,他沒有直接走向向上的岔路,而是先小心翼翼地靠近水潭邊緣,用殘骨刃的尖端,從一具相對完整的人形骨骸旁,挑起一小塊粘連著黑色物質的碎骨。沒有用手觸碰,而是用布包好,收了起來——或許以后有用。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隱匿身形,如同最輕靈的壁虎,貼著洞窟邊緣陰影,繞開水潭,悄無聲息地滑入了那條略微向上延伸的岔路。
初探密道,步步驚心。每一個發現都指向危險,每一個選擇都可能導向絕境。但他沒有回頭路,只能將謹慎刻入骨髓,在這條被遺忘的、充滿死亡與污穢的古老路徑上,繼續向著復仇的目標,一寸寸地掘進。微弱的夜光石綠光,將他孤寂而警惕的身影,投射在濕滑扭曲的巖壁上,拉長、變形,如同一個正在融入黑暗本身的、不祥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