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堂地下的靜室里沒有光,只有墻壁上刻著的暗紅色符文散發出微弱的熱量。林墨盤膝坐在石床上,左眼的暗金光點緩慢旋轉,瞳孔深處的淡金色劍紋與血色蛛網交織,將他的視野切割成詭異的碎片。
他能“看見”自己體內的狀況——一團混亂。
噬靈蠱吞噬了李慕云的青罡真氣、李長風的五道劍意、以及那少女體內四種屬性的靈根碎片后,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飽脹”狀態。它不是消化不了,而是這些能量屬性相沖,彼此沖突,在丹田中形成了一場微型風暴。
青色的玄天宗真氣與暗金色的濁氣互相侵蝕,淡金色的劍意試圖斬碎一切,四色靈根碎片則像四處亂竄的流星,在經脈中橫沖直撞。林墨用盡全部心神,才勉強維持住這些能量的平衡,不讓它們徹底爆發。
代價是,他表面的修為在急劇下跌。從煉氣二層跌回煉氣一層,又從煉氣一層跌落到煉體巔峰——十命之約帶來的修為提升,幾乎全部被用來鎮壓體內的混亂。
更糟糕的是,左眼的“觀氣術”因此變得極不穩定。他看出去的世界時而是純粹的能量流動,時而又恢復正常,兩種視角快速切換,帶來強烈的眩暈和惡心。好幾次在靜室中行走時,他都因為視角突然切換而撞上墻壁。
“這就是吞噬太多、太雜的代價。”影蛛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她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銀色面具在暗紅符文的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你知道會這樣?”林墨沒有睜眼,聲音因痛苦而嘶啞。
“噬靈蠱的本質是‘吞噬’和‘轉化’,但轉化需要時間,也需要合適的‘容器’。”影蛛緩步走進靜室,手中托著一枚暗金色的圓珠,“你的四絕陰體能容納蠱蟲,但容納不了這么多異種能量。它們在你體內打架,而你只是戰場。”
她將圓珠放在石床邊:“這是‘養蠱皿’,能暫時收納多余的能量。你引一縷進去,減輕身體的負擔。”
林墨睜開眼,看向那枚圓珠。靈視下,圓珠內部有無數細小的漩渦,正在緩慢旋轉。它確實能儲存能量,但圓珠深處,他看見了一道極其隱晦的印記——那是影蛛的神魂烙印。一旦能量存入,就會被標記,甚至可能被她遠程操控。
“不必。”林墨拒絕,“我能處理。”
“逞強會死。”影蛛的語氣聽不出情緒,“李長風已經知道李慕云的死訊了。三天后,他會親自帶人來黑風寨討要說法。到時候寨主需要有人出面‘解釋’——而你這個兇手,是最好的解釋。”
林墨心中一凜:“寨主要把我交出去?”
“不一定。”影蛛在石床邊坐下,面具下的眼睛盯著林墨,“如果你能在三天內恢復修為,甚至更進一步,證明自己的價值大于得罪玄天宗的代價,寨主或許會保你。但如果你一直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她沒說完,但意思很清楚。
“三天……”林墨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我需要更多的能量,更純粹的能量,來讓噬靈蠱完成轉化。”
“比如?”
“龍血草,或者類似的、來自界域裂痕的高純度能量。”
影蛛沉默了片刻。她從懷中取出一小截暗金色的根莖,只有手指長短,表面布滿龍鱗狀的紋路,散發著與噬靈蠱同源的氣息。
“這是‘龍血根’,禁地深處母樹的根須碎片,比龍血草珍貴百倍。”她將根莖放在林墨手中,“它能幫你調和體內的異種能量,但代價是……你會更依賴界域裂痕的能量,更遠離‘人’的范疇。”
根莖入手溫熱,像活物般微微脈動。噬靈蠱立刻興奮起來,發出近乎貪婪的悸動。
“你的目的是什么?”林墨抬頭,暗金色的瞳孔直視影蛛的豎瞳,“給我蠱蟲,給我龍血根,救我,又把我推向深淵。你到底想讓我變成什么?”
影蛛緩緩摘下面具。
面具下的臉蒼白得近乎透明,布滿了細密的黑色血管紋路,像是皮膚下有無數蟲子在爬行。更駭人的是她的右眼——那不是眼睛,而是一個空洞的漩渦,漩渦深處隱約可見暗金色的光芒,與林墨左眼的光點一模一樣。
“我想讓你變成……”影蛛的聲音變得空洞,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打開那道門的鑰匙。”
她重新戴上面具,起身離開:“三天。要么成功,要么成為祭品。”
靜室重歸寂靜。林墨握著龍血根,感受著其中磅礴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能量。他能感覺到,一旦吞下這東西,他將再無回頭路。
但回頭路,早就不存在了。
從村老將噬靈蠱植入他體內的那一刻,從祠堂被焚毀的那一刻,從他目睹玄天宗屠村卻無能為力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林墨將龍血根放入口中。根莖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滾燙的暗金色洪流,沖入丹田。
噬靈蠱瘋狂了。
它不再小心翼翼地轉化異種能量,而是張開無形的口,將青罡真氣、劍意、四象靈根碎片、還有龍血根的能量全部吞下。不是慢慢消化,是粗暴地碾碎、混合、再重組。
林墨感到丹田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仿佛有只無形的手在里面攪動。皮膚下的暗金色龍鱗紋路全部亮起,像燒紅的烙鐵,將石床都燙得冒煙。左眼的暗金光點炸開,視野徹底化為一片純粹的能量海洋——他再也看不見物質世界,只能看見能量的流動、碰撞、融合。
時間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當劇痛逐漸平息時,林墨發現丹田中的風暴已經停止。所有異種能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暗金色的、緩緩旋轉的霧氣。霧氣中心,噬靈蠱正在結繭——不是普通的繭,而是一個半透明的、內部有無數細密符文流轉的暗金色光繭。
而他的修為……跌落到煉體三層。
比剛進黑風寨時還弱。
但林墨能感覺到,這種虛弱只是表象。一旦蠱蟲破繭而出,他的實力將迎來質的飛躍。而左眼的“觀氣術”雖然暫時失去——因為所有能量都被封印在繭中——但他獲得了另一種能力:對能量的“絕對敏感”。
現在他即使閉著眼睛,也能清晰感知到周圍十丈內所有能量的流動。靜室外,兩個暗影堂成員正在交談,他能“聽”見他們體內氣血的流動,甚至能判斷出他們的修為和功法屬性。
“考核的時間到了。”影蛛的聲音再次響起。
林墨睜開眼。視野恢復了正常,但左眼的暗金光點消失了——不是消失,是融入了整個瞳孔。現在他的左眼看起來就像普通的眼睛,只是偶爾在特定角度光線下,會閃過一抹暗金。
“我準備好了。”
走出靜室,地下大廳里已聚集了二十余人。都是暗影堂的成員,大多是煉氣中期,少數幾個是煉氣后期。他們看見林墨時,眼神各異——有好奇,有不屑,有警惕。
鐵鉤老站在大廳中央,手中握著一卷名冊:“今日考核,內容很簡單:進入‘幻殺陣’,撐過一炷香時間。撐過的,繼續留在暗影堂;撐不過的,去尸房報道。”
幻殺陣。林墨聽說過這東西,是黑風寨用來訓練殺手的特殊陣法,能幻化出各種敵人,從凡人到修士,從妖獸到鬼物。陣法會根據入陣者的實力調整難度,傳聞曾有煉氣巔峰的修士在里面被活活嚇瘋。
“第一個,林墨。”鐵鉤老點名。
人群中響起輕微的騷動。按理說新人該排在最后,但鐵鉤老顯然有意為之。
林墨平靜地走到大廳中央的傳送陣上。腳下符文亮起,眼前景象瞬間模糊。
再清晰時,他已置身一片荒原。天空是詭異的暗紅色,地面龜裂,遠處有扭曲的枯樹在風中搖晃。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硫磺味。
“考核開始。”鐵鉤老的聲音從天空傳來,像神祇的宣判。
第一波敵人出現了——是三個玄天宗外門弟子,都是煉氣三層,與林墨現在的表面修為相當。他們持劍沖來,劍招凌厲,配合默契。
若是之前的林墨,殺他們易如反掌。但現在,他的修為只有煉體三層,而且噬靈蠱在結繭,無法動用任何特殊能力。
只能靠肉身。
林墨拔出斷念刀。刀身在暗紅天空下泛著幽藍的光,但已沒有之前的威勢。他深吸一口氣,回憶著《基礎煉體術》中的招式,迎了上去。
“鐺!”
刀劍碰撞,林墨被震退三步,虎口發麻。三個弟子趁勢圍攻,劍光如網。
但林墨沒有慌。他雖然修為大跌,但戰斗經驗還在,更重要的是——他能“感知”到對方的動作。不是用眼睛看,是用那種新獲得的對能量的絕對敏感。
他能感知到對方體內靈氣的流動軌跡,從而預判出劍招的變化;能感知到肌肉的發力方式,從而判斷攻擊的落點;甚至能感知到他們呼吸的節奏,找到最薄弱的時刻。
于是,在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一個煉體三層的少年,在三個煉氣三層修士的圍攻下,不但沒有迅速落敗,反而像泥鰍般滑溜。他的每一次閃避都恰到好處,每一次反擊都打在對方最難受的位置。雖然無法造成致命傷,但三個玄天宗弟子的攻勢越來越亂,破綻越來越多。
三分鐘后,第一個弟子因用力過猛導致氣息紊亂,被林墨一刀劃破手腕,長劍脫手。
五分鐘后,第二個弟子被自己的劍招反噬,震傷了經脈。
七分鐘后,第三個弟子在追擊時踩進地面的裂縫,踉蹌跌倒,被林墨一刀斷喉。
第一波,過。
但幻殺陣不會給喘息的機會。第二波敵人立刻出現——這次是五個煉氣四層的黑風寨匪徒,而且都是實戰經驗豐富的老手。
林墨開始受傷。左肩被劃了一刀,深可見骨;后背挨了一記重擊,肋骨可能斷了;右腿被暗器擦過,血流如注。
但他依舊在堅持。不是用修為,是用意志,用那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煉出的本能。每一次受傷,他都能在最短時間內調整姿勢,減少傷害;每一次瀕臨絕境,他都能找到一線生機,險死還生。
天空中的鐵鉤老看得眉頭緊皺。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林墨的真實修為只有煉體三層,按理說早該死了。但這小子……就像打不死的蟑螂,無論受多重的傷,都能繼續戰斗。
更詭異的是,鐵鉤老能感覺到,林墨體內有某種東西正在蘇醒。不是修為的恢復,是更深層的東西——像是沉睡的兇獸,正在緩緩睜開眼睛。
第三波敵人出現時,是一頭煉氣五層的“腐牙狼王”。這是林墨在獸欄養過的妖獸的強化版,體型更大,獠牙更長,毒液更烈。
狼王撲來的瞬間,林墨知道自己擋不住。他現在的狀態,不可能戰勝這種級別的妖獸。
但就在狼牙即將咬碎他喉嚨的剎那——
丹田中的暗金色光繭,裂開了一道縫。
不是破繭,是泄出了一絲氣息。
僅僅一絲。
狼王突然僵住,然后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轉身就逃。不是被打敗,是被某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嚇退了。
林墨跪倒在地,大口喘息。左眼的瞳孔深處,那抹暗金一閃而逝。
天空中的聲音沉默了很久。
“考核通過。”鐵鉤老最終宣布,“但林墨,你需要解釋一下……剛才那是什么?”
傳送陣再次亮起,林墨回到大廳。所有暗影堂成員都看著他,眼神從之前的不屑變為驚疑,甚至恐懼。
剛才在幻殺陣中的最后一幕,所有人都通過水鏡看到了。煉氣五層的腐牙狼王,被一個煉體三層的小子……嚇跑了?
這不合常理。
林墨擦了擦嘴角的血,平靜地回答:“可能那狼王,剛好肚子疼。”
沒人笑。
鐵鉤老盯著他看了半晌,最終在名冊上畫了個勾:“回去養傷。三天后,有任務。”
林墨轉身離開大廳。他能感覺到,背后那些目光如針般刺來。
他知道,自己體內的秘密,藏不住了。
但更讓他擔憂的是,丹田中的光繭,剛才那一下泄露氣息,不是偶然。是繭中的東西,已經迫不及待要出來了。
而他,可能控制不住。
回到石屋,林墨鎖上門,盤膝坐下。內視丹田,光繭表面的裂縫已經愈合,但繭內的脈動明顯加快了。
像是心跳。
像是一個新生命,正在孕育。
而那個生命,是他,又不是他。
窗外,黑風寨的夜晚依舊喧囂。但在某個更高的地方,寨主正站在塔樓頂端,俯視著整個寨子。他手中握著一枚暗金色的鱗片,鱗片上倒映著林墨石屋的影像。
“鑰匙……”寨主喃喃自語,“終于開始轉動了。”
他將鱗片拋向空中。鱗片化作一道暗金光,沒入夜空,朝著玄天宗的方向飛去。
三天后,李長風會來。
而那時,林墨體內的東西,也該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