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對女同事的尊重，蘇豐也沒有多說什么。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接下來的幾日，幾人都在忙案子的事情。

偶爾也會去周邊轉一轉，但這個小鎮(zhèn)的四周都是荒涼的戈壁灘和荒漠，案子緊急，也沒能去太遠的地方。

很快，便到了開庭這一日。

庭審日，小鎮(zhèn)法院門口的氣氛比戈壁灘的烈日還要灼人。

與數(shù)月前那個夜晚的暗流洶涌不同，此刻是涇渭分明的對峙。

法庭上，原告席上坐著幾位面色沉郁堅毅的牧民代表，及他們的代理律師。

葉棠跟在蘇豐身后，西裝革履、神色冷峻，與昆侖藍鋰的代表一起步入了被告席。

庭審開始后，審判長核對當事人身份，告知雙方回避等基本訴訟權利。

然后，由訴訟方宣讀起訴書，清晰闡述昆侖藍鋰非法排污的時間、方式、給牧民們造成的污染等危害后果，以及訴訟請求。

在法庭調查環(huán)節(jié)，原告方還出示了詳細的土壤、水源檢測報告、污染現(xiàn)場勘察筆錄、證人、證言等證據(jù)。

看似，無懈可擊。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

原告方律師是當?shù)胤稍行牡墓媛蓭煟绽睢＠盥蓭煹穆曇粢驊嵟⑽㈩澏丁?/p>

“昆侖藍鋰，這家化工企業(yè)，它的煙囪矗立在我們牧民朋友世代生活的草原上，排出的不是工業(yè)生產(chǎn)的福音，而是死神的毒瘤！你們看看這些照片！”

他舉起放大的照片，上面是成片倒地死亡的牛羊，皸裂荒蕪的土地，和成片枯黃的草木。甚至還有個孩子，全身插滿了管子，奄奄一息地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

“巴特魯一家，原本有三百只羊，現(xiàn)在只剩下不到五十只，還有十幾家牧民也遭受了同樣的損害；環(huán)繞他們住所流淌的河流十幾年前還是清澈見底的，這幾年越來越渾濁，甚至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詭異的暗黑色，散發(fā)著惡臭；他們草場的土壤鹽堿化、荒漠化嚴重；這不僅僅是財產(chǎn)損失，這是對我們生存根基的毀滅性打擊！”

看到李律師手中的那些證據(jù)，葉棠的眉頭不由得微微皺了一下，心底有地方被觸動到。但很快便被她給壓了下去。

今日她坐在被告席上，負責為被告辯護。作為一名律師，她必須時刻保持冷靜和堅定，以及很高的專業(yè)性。

不能分心，更不能有一絲惻隱之心。

這時，被告席上的蘇豐緩緩站起身，神色冷靜如冰。

他整理了一下西裝領帶，走向發(fā)言席，每一步都帶著沉穩(wěn)的力量。

“法官大人，我方完全理解原告方的悲痛心情。”他聲音平緩卻極具穿透力，“但是，法律講求的是證據(jù)，是事實，而不是情緒化的指控。我方從未否認昆侖藍鋰作為一家化工企業(yè)，在生產(chǎn)過程中可能對環(huán)境造成的一定影響……”

原告代理律師，李律師忍不住打斷：“一定影響？蘇律師，那叫毀滅性破壞，幾乎是不可逆轉的……”

法槌聲震地有聲，法官嚴厲提醒，“原告律師，請不要打斷對方陳述！”

蘇豐微微頷首，繼續(xù)道，“但是，影響的程度、因果關系的認定，需要嚴謹?shù)目茖W證據(jù)支撐。我方才仔細看了原告方提供的證據(jù)。部分水質土壤樣本，其采集流程、檢測標準是否符合規(guī)范？其顯示的極端污染數(shù)值，是否完全、且唯一地由昆侖藍鋰的排放行為導致？廣袤的戈壁灘，是否存在其他污染源？這些，都是需要打上問號的關鍵問題。法律不能僅憑關聯(lián)性就定罪，更需要確鑿的因果鏈！”

一名牧民猛地站起來，用生硬的漢語怒道，“就是你們！近幾年，這周圍只有你們的工廠生產(chǎn)量最大，排放量也最大。不是你們，還有誰？你們的尾鹵直接通到了我們的草場。”

法官再次威嚴提醒，“請原告保持肅靜，控制情緒！”

蘇豐沒有看原告席上的牧民和李律師，而是面向法官。

“法官大人，關于原告方提交的幾份關鍵性‘超標數(shù)十倍’的檢測報告，我方有理由質疑其真實性，甚至懷疑其背后存在惡意的商業(yè)動機。”

話音落，不僅被告席，甚至連旁聽席上，也是一片嘩然。

蘇豐示意葉棠，葉棠連忙播放了語音證據(jù)。

“這是一段經(jīng)過聲紋技術處理的通話錄音，以及相關的資金往來記錄。記錄顯示，在原告方取樣送檢的關鍵時期，我方當事人昆侖藍鋰的一名前生產(chǎn)經(jīng)理張某某，與競爭對手天澤鋰業(yè)的總經(jīng)辦徐某，有過多次秘密接觸，并接受了數(shù)筆大額轉賬。而正是這位張經(jīng)理，利用職務之便，在原告方委托的檢測機構取樣時，提供了被特殊處理過的、濃度遠超正常排放的樣本！”

原告席上的李律師，神情明顯愣怔了一下。

幾位牧民代表也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蘇豐乘勝追擊，語速加快，目光銳利。

“法官大人，這難道不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嗎？利用牧民同胞的苦難，利用環(huán)保這面正義的旗幟，行商業(yè)誹謗、不正當競爭之實！其目的，就是要將昆侖藍鋰徹底擊垮！我方懇請法庭，徹查天澤鋰業(yè)在此案中的角色，還事實以清白！”

原告席上的李律師驚呆了，他顯然從未想到這一層。因為急切的反駁，聲音都拔高了幾分。

“荒謬！這是轉移視線！即便存在個別人員問題，也無法掩蓋昆侖藍鋰非法排污、造成牧民損害的基本事實！”

法官和陪審員的神情有些微震，他們彼此交流了幾句，最終商定出了決策。

最終由法官再次敲響法槌，面色十分嚴峻。

“肅靜！本案出現(xiàn)重大新證據(jù)，涉及復雜。本庭宣布休庭三十分鐘，合議庭將對辯方提出的新證據(jù)進行緊急評議！”

休庭期間，法庭內氣氛壓抑。

法官與兩位審判員緊急商議后，再次開庭后，法官莊嚴宣判:

“本案原本只是民事侵權糾紛案，但因被告方提出了新的證據(jù)，情況已超出本案審理范圍。本庭裁定如下：一、牧民訴昆侖藍鋰環(huán)境污染責任糾紛一案，中止審理。二、辯方提交的證據(jù)，當庭封存，立即移送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立案偵查。”

法槌落下，庭審結束。

雖然沒有當庭宣判，但目前的情形，是對昆侖藍鋰有利的，也代表著蘇豐和葉棠等人辯訴工作的成功。

不過，這也是起初拿到證據(jù)的時候，預料到的事情。葉棠和蘇豐等人沒有太多激動和歡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