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之下一片狼藉。
杜遠山,加上他手下那兩個,已經倒在了地上,如同三條死狗。
黑木寨寨主,筑基后期,此時渾身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法袍也被撕得破爛不堪,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鷹鉤鼻也塌了一半,只剩出氣,沒有進氣。
此時他冰冷的眼中只剩下渙散的恐懼。
縱橫黑風山脈幾十年來,殺人滅門都是靠一個“狠”字。他認為散修不過是一群可以宰殺的肥羊。
但是今天,這群肥羊居然長出了獠牙,把他這個自認為是猛虎的人給活活撕碎了!
近百名修士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他們看著自己所做的一切,又看看周圍的人,眼神中先是迷茫,然后是那種從未有過的一種興奮!
我們……把黑木寨的寨主給干趴下了?我們這些烏合之眾,竟然戰勝了比七煞鬼還要兇殘的杜遠山?
一時之間,“集體榮譽感”和“股東自豪感”在人群中迅速傳播開來!
“啪、啪、啪。”清脆的掌聲自陽臺上飄來。
陳南的身影慢慢出現了出來,他帶著微笑走下樓梯。
“嘩啦!!”
這些人群就像摩西分海一樣,自動地為他留下一條寬寬的道路。
幾百道目光,全部集中到他的身上。除了貪婪之外,還有對它的一種敬畏、狂熱,甚至有一種……信仰!
在他們眼里,陳南是能帶他們發大財的“大師”,就是一尊活生生的神!一尊可以點石成金、聚沙成塔,并且帶領他們這群螻蟻打敗巨龍的……財神!
“干得好!”陳南走到人群中間,環視眾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股東們用實際行動保護了我們的集體財產,維護了市場的穩定。我為你們的表現感到自豪。”
一句“我們的集體財產”使現場所有的修真者胸膛都挺了起來!
“大師萬歲!”
“誓死捍衛黑風山的利益!”
“誰敢動我們基金,我們就把他干掉!”
山呼海嘯般的口號,把整個坊市的屋頂都震得嗡嗡作響。
陳南笑瞇瞇地把手伸出去。不管不顧那些發狂的“股東”,直接走到癱倒在地的杜遠山面前。
大家都不說話,屏住呼吸,以為接下來就是大師對褻瀆者的最終審判!
是要把他千刀萬剮?還是抽魂煉魄呢?
但是陳南接下來的行為,使得所有人都差點把眼睛挖出來。
他蹲下身來,臉上并沒有勝利者的模樣,倒是有種惋惜和痛心的表情。
“杜寨主,疼不疼?”
一句沒頭沒尾的問候,把杜遠山給問懵了。
“你……你……”他咳出一口血沫,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陳南搖搖頭,像一個循循善誘的老師,開始他的“戰后復盤”。
“你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輸嗎?”
杜遠山眼中怒火沖天,他認為自己是被這群瘋子圍攻而輸的。
”你以為你輸給了這些散修?“陳南看穿了他心里所想,笑了笑說,“錯了。你輸掉的不是他們,而是大勢!”
大勢?杜遠山腦子嗡嗡的,完全不能理解。
”你們黑木寨,打打殺殺,用的是暴力變現模式,優點就是簡單直接,沒有中間環節,但是缺點也很明顯。第一,風險大,隨時都有翻車的風險,萬劫不復。第二,效率低,你們搶一次才能拿到幾塊錢?第三,不可持續,搶得越多,敵人越多,正道和天鏡司他們會盯得你越緊,總有一天你們會完蛋。”
陳南侃侃而談,仿佛在給創業失敗的晚輩做商業建議。
“而我們?”他指著周圍的那群眼睛發紅的“股東”,“我們玩的是‘資本聚合模式’,不需要我們親手操作,只需要把所有人的財富**用一種叫‘基金’的東西匯集在一起。而暴力在單個個體面前是無往不利,但是如果你面對的是幾百個,將來甚至上萬的以利益為驅動的‘利益共同體’,那就是在和市場作對,在和大勢作對,杜寨主,你告訴我,單憑一個黑木寨,又怎么能夠打過一個新的時代?”
這些話讓杜遠山腦海中炸開了九天驚雷!幾十年來江湖中強者為尊的觀念,在陳南所提出的資本理論面前,顯得不堪一擊!曾經在他眼里是螻蟻一般的散修,此時眼中有了前所未有的護財的瘋狂。
他頓悟了,他輸給了時代,也輸給了人性的貪婪。
“你想說什么?”杜遠山的聲音沙啞,顫抖了起來。
“沒事,杜寨主,謝謝你。”陳南的出人意料,大家眼珠子又掉下來了。
啥?杜遠山傻了,王扒皮傻了,大家都傻了。
陳南的神情十分熾熱,他說,“你知道嗎?因為你這次的‘惡意做空’,我們‘貳號基金’還沒上市,名聲就已經出去了!所有人都看見了,就連你黑木寨都不能撼動我們的項目,這說明了什么?說明我們的項目很穩定,抗風險能力很強!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宣傳!你用鮮血把我們的股價翻倍,做出了最完美的祭品!杜寨主,你功不可沒啊!”
“噗——”聽完這些話之后,杜遠山再也忍不了,又噴出一口老血。
殺人還要誅心,與其被活活地羞辱而死,不如自殺!
“所以,”陳南話鋒一轉,圖窮匕見,“像你這樣的人才如果就這樣死了,太可惜了。這是黑風山資本的損失,也是整個黑風山脈金融界的損失。”
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杜遠山,不容分說地做出了自己的“判決”。
“我想聘用你!”
如果說之前陳南的理論只讓他們感到震驚的話,那么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石化!
聘用杜遠山?聘用那個剛才還想要殺掉老板,搶走大家錢財的殺神?
“老板,你可想好了!”王扒皮第一個反應過來,嚇得魂飛魄散,“這……這是引狼入室啊!”
“閉嘴!”陳南呵斥道,“你懂什么!這叫‘敵后人才引進’!‘不良資產重組’!”
面對所有的震驚和不解的股東們,他開始進行新的現場教學。
“杜寨主最值錢的是什么?修為?不!就是他幾十年來在黑風山脈打下來的‘兇名’!過去的“兇名”為負資產,只有仇家以及天鏡司通緝才會產生。但是從現在起,在我們黑風山資本的體系里,它就是最好的資產!”
陳南的聲音擲地有聲,“我決定成立一個新的部門,叫做風險控制與清算部!憑借著豐富的市場沖擊經驗以及無法相比的行業威懾力,杜遠山先生將會成為黑風山資本的第一任首席風險官(CRO)!”
首席風險官?大家雖然聽不懂,但是聽起來就牛逼!
“他再也不會打劫我們自己人了,而是去‘打劫’我們的敵人!”陳南的嘴角勾起龍王歪嘴,“以后誰還敢模仿我們發基金,杜總就帶著人去給他做‘壓力測試’,誰敢惡意做空我們的股價?杜總就帶著人去對他進行‘強制清算’!他將會是所有競爭對手的噩夢!是保護我們所有股東資產的最強有力的盾牌!”
人群的大腦已經完全癱瘓了,還可以這樣玩?
把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匪首包裝成自己公司的保安頭子?把他所擁有的名氣當作保護自己投資的武器?這是什么操作?
更瘋狂的浪潮涌來!
“大師英明!專業對口!”
“妙啊!太妙了!以后誰敢跟我們搶生意,先問問杜總刀答不答應!”
“杜總牛逼!歡迎杜總加入我們的股東大家庭!”
大家轉眼間把稱號都改了,而地上的杜遠山,聽著剛才還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的散修,此時卻在高呼“杜總威武”,他覺得自個的三觀全被陳南按在地上,用腳碾成了粉末,然后又和著屎尿,重新捏成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形狀!
屈辱?憤怒?不,他腦中只剩下無盡的荒謬以及……一絲絲病態的興奮?原來,我幾十年來的打打殺殺,還能這樣用?
“杜……總”,陳南笑瞇瞇地伸出手,“歡迎入職。試用期為三個月。有疑問嗎?”
杜遠山掙扎著,望著伸向他的人的手,又看到了四周那一張張瘋狂的臉。
他沒有選擇的余地。要么今天就死在這里,成為“資本”的犧牲品。要么就捂著鼻子,成為這個瘋狂世界的一分子。
“老板,我認栽了!”隨后就慟哭起來,活像個孩子,哭他的無能和無奈。
他費力地抬起了手,握住了陳南的手。這就是黑風山脈最本真的暴力對新起的“資本”低頭了。
遠處的一間閣樓的陰影之中,林清雪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緊緊地握住傳音玉簡的手微微發抖。她剛剛親眼看到一場她不能理解的“收編”。
通緝了數十年的悍匪居然成為了他的打手,還是什么首席風險官?
“瘋子……徹底的瘋子……”她喃喃自語,除了憤怒,更有一絲好奇,她把所見所聞都給報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