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川實彌大口的喘著氣,手中的菜刀掉到地上也無力撿起。
他的臉上疼痛中帶著麻酥酥的癢,有什么東西滑過臉龐。
實彌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一道豁大的傷口橫亙在臉上,破壞了那張本來十分俊俏的臉蛋。
但他什么都不去想了,在晴人的藍紫色刀光撕破黑暗,映照出襲擊者臉龐的時候,少年的腦袋里一片空白,好像被人抽去了脊髓一樣癱軟在地上。
那張熟悉的臉,那瘦小的身材,在中午還在笑著給他準備午飯。
“……媽媽?”
實彌的嘴唇顫抖著,一半疑惑一半絕望的輕聲喊道:“媽媽,是你嗎?”
晴人心里一跳,立刻調轉刀刃,用刀背抵住女鬼的脖子,利用強壯的肌肉將她壓在地上。
可身下的女鬼正處于剛分化成鬼的混沌期,根本認不出來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兒子。
而且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此時她正在瘋狂掙扎,想要撲向滿臉鮮血的實彌。
不是吧……
又是稀血?
晴人嘆了口氣,母子相殘,這種場面何等殘忍。
可鬼無法饒恕,而且……這個女鬼身上那么多鮮血,不完全是和銀發少年打斗沾染上的,她一定還殺死了別的人。
于是晴人橫過刀身,準備迅速的一刀切斷女鬼的脖子。
“扭過頭去。”他沉聲說道。
“什、什么?”實彌沒反應過來。
“如果你不想看著自己的母親被我斬首的話。”
晴人覺得很抱歉,但是他也無能為力。
在兒子面前殺死母親實在是太殘忍了……即使是已經鬼化的母親。
“不!”實彌不知道哪里來的力量,連滾帶爬的爬到晴人身邊,雙手顫抖卻不知道該怎么辦。
瘦小的母親已經不像一個人類了,她在屋內殺死弟弟妹妹的時候和真正的野獸沒什么區別。瘦小的胳膊上長了兩個粗大的不成比例的鬼爪,滿臉青筋畢露,時刻想要用尖牙咬斷晴人的脖子。
“不行……不行,沒有什么辦法嗎?睡一覺會好些嗎?我們生病了都是睡一覺就痊愈的……”
實彌滿臉是血,咧嘴想哭。
晴人沒說話沉默的低下頭,只用手掐住了女鬼,把日輪刀插在身邊的泥土中。
突然響起了一串雜亂的腳步聲,雞冠頭少年踉蹌的出現在巷口,他的和服上沾滿了血跡。
“哥哥,我們得去叫醫生……”
他臉上有一道正在流血的傷痕,血跡和淚水汗水混在一起非常狼狽。
看到面前一片打斗的狼藉,雞冠頭少年愣了愣:“……哥哥?”
“玄彌……”
實彌和晴人一起抬起頭,卻發現弟弟的目光落在了白發劍士身下的母親身上:“玄彌別看!”
他不希望弟弟看到母親這么狼狽的一幕,也不希望弟弟知道襲擊了一家人的怪物是母親。
藍紫色的刀光中,玄彌本就不大的瞳孔緊緊收縮。
“閣下……在做什么?”他向前走了兩步,慢慢的把手伸進懷里:“您為什么要抓著我的母親不放?”
實彌腦袋嗡了一下,玄彌的懷里放了什么作為哥哥的實彌當然清楚。
那是一個黃銅的彈弓,玄彌經常用它去山上打鳥,他的準頭很好,每次都能給弟弟妹妹們加餐。
“玄彌!”他急促的呼喊出聲:“住手!”
晴人眉毛一挑,摁著女鬼的手沒動,另一只手快速拔出日輪刀橫在面前。
那邊的雞冠頭少年速度很快,準頭也很好。
“鐺!鐺!”
兩聲金屬交擊聲,銅制的彈丸被晴人格擋出去。
看到雞冠頭少年還欲裝彈再射,晴人扯起掙扎的女鬼,腳尖一點躍起的同時將日輪刀單手歸鞘,向他直撲而去。
實彌惶然的伸手去抓晴人的羽織,卻撈了個空。
他快速的從地上爬起來手腳并用——
不要!他的弟弟妹妹已經死了,他的母親也要死了!
放過玄彌!
晴人的速度很快,他幾乎在瞬間就來到了雞冠頭少年的面前,抬手將他手里的彈弓打到地上。
“我很理解你遭到打擊后,現在精神什么的都不在狀態。”
晴人皺了皺眉頭:“但像這樣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蠻干,對任何事都沒有幫助。”
玄彌看到了“母親”,也變得像實彌一樣哆嗦了。
“神吶……”
實彌撲上來捂住弟弟的眼睛:“別看別看,玄彌別看……”
晴人在女鬼的脖子上重重一砍,把她打得失去行動力后揪起銀發少年,把女鬼塞到他手上。
“還有別的遇害者嗎?不要愣著不動!”
很可惜,在潑灑了鮮血的屋子里,五個小孩子在痛苦和驚懼中死去了。
最大的孩子五六歲,最小的可能還不到一周歲。
晴人沉默的把他們排排擺好,走到屋外讓蒼空給隱者傳達信息。
他聽到了玄彌在屋內壓抑的哭泣聲,只能飽含怒氣的錘了墻壁一拳。
小鳥游晴人,為什么要吃那么多!
如果吃個半飽走出店,就能很及時的發現分化的惡鬼,這些小孩子也不用死。
他還能記得傍晚看到這兄弟倆時,兩人臉上的神采。
他們正因為擺脫了人渣父親而暢想著美好的未來呢!
可現在全都不見了,眼淚和悲痛沖刷了過往的一切幸福記憶。
實彌在院子里看守女鬼,他一句話也不說,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
晴人走過去,他抬起頭來木著臉半晌才說:“先生,這到底是什么?”
“是鬼。”
“會痊愈嗎?”
晴人心中一痛,銀發少年看向他的眸子里帶著乞求。
“變成鬼不是生病。”
他在心中輕嘆,還是和少年講述了鬼的一些事情。
“……太陽終將升起,她的時間沒多久了。
抱歉,我不能放過她。
如果不殺死她,將會有更多的母親和孩子死在她的手中。”
實彌把腦袋埋進膝蓋,他的肩膀顫抖著。
幸福美好的家庭從家暴的父親開始,在短短的兩三天內便崩塌個干凈。
玄彌陪著弟弟妹妹們坐了很久,他不敢去看屋外的兩人,和那個趴在地上的“媽媽”。
天快亮的時候,實彌抱著媽媽出門了。
那位劍士沒有阻攔,只是用那雙霧藍色的眼睛遠遠的注視著他。
他來到窗前,清了清嗓子:“哥哥帶著……媽媽去哪?”
白發劍士把刀抱在胸前,對著即將升起的朝陽吐了口氣。
“去見光明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