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個小時的車程,在葉芳菲吃吃睡睡中過去了。
早晨六點二十五分,到達此次列車的終點站,也是葉芳菲的目的地,天池市。
聽到廣播員報站的聲音,她穿上大衣,把包里的帽子和圍巾拿出來,又把水杯放進去。
對面床鋪是個中年男人,昨天下午在春熙站上的車,穿著板正的中山裝,皮鞋擦的蹭亮,拿著黑色的皮包,看起來像是哪個單位出差的領導。
他看葉芳菲起來了,笑著道:“小同志,你可真能睡啊。”
葉芳菲禮貌的笑了笑,邊戴帽子邊說:“我媽說我從小就能吃能睡,吃飽了就打呼嚕,像個豬。”
那男人聽她說話怪有趣的,火車還沒有停下來,就繼續和她閑聊:“聽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是來出差的嗎?”
葉芳菲搖了搖頭,“不是,我來探親,我愛人在這里當兵。”
“哦,原來是軍嫂,”那男人感嘆,“軍屬不容易啊,父母見不到兒子,夫妻不能團聚,有些孩子幾年見不了父親一面,你們才是最偉大的人。”
葉芳菲微微一笑,非常贊同他的話。
以前只知道有人負重前行,等自己當了軍屬,才能感同身受那份不易。
誰不想在父母跟前承歡膝下,老婆孩子熱炕頭。
可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如果都去合家團圓,邊防誰來守?誰去驅趕那些虎視眈眈的敵人?
這時,火車哐當一聲停了下來。
列車員把門打開,招呼旅客下車,眾人拿著行李紛紛往外走。
葉芳菲沒著急下,裹好圍巾和帽子,又開始戴棉手套,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提著兩個包往外走。
冬天六點多的清晨,天剛剛泛魚肚白。
剛從車上下來,就有一股冷風迎面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跟在行人后面往外走。
出了站臺,葉芳菲沒在火車站逗留,也不搭理那些過來招攬吃飯和住宿的人。裝著對此處很熟的樣子,直接往右走。
她剛才看到了,不遠處有一個國營飯店,規模不算小,已經開門了。
她準備吃點東西暖和一下,順便打聽一下去部隊的路線。
火車站魚龍混雜,她不敢在這里找人問路。
沈占勛所在的部隊在彭縣,離天池市大概三十公里,也不知有沒有直達的車?
前幾天,天池市下了今年第一場雪,道路上都已經清理干凈了,隨處還能看到人們堆的雪人,為這個城市增添了幾分趣味。
走在陌生的街頭,呼吸著早晨清冷的空氣,葉芳菲加快了腳步。
國營飯店剛開門,吃早飯的人不多。
她點了一碗雞蛋面條,在窗口等飯的時候,問收錢的那個服務員,“同志,請問去西北軍區在哪里坐車?”
她說著,從包里掏出兩個橘子,笑瞇瞇的遞了過去。
那服務員本來愛搭不理,看到那兩個金燦燦的橘子,立刻變了態度,熱情的給葉芳菲指路。
“你可以去總站坐車,也可以在懷民路口那里等,每天有好幾班,具體時間我不清楚,你到那里再問問。”
“那懷民路口和總站哪里近一點?”葉芳菲又笑著問。
那服務員說:“懷民路近一點,我怕你找不到,因為還要轉車,要不你還是去總站吧。”
她指著飯店門口,“出門往右走,大概兩三百米,有一個公交站,你在那里坐六路汽車去總站,那里有去彭縣的客車。”
葉芳菲一臉真誠的說:“同志,非常感謝你,天池市的人真是又熱情,又善良,我一來就感覺到了春天般的溫暖。”
“你客氣,都是為人民服務。”那服務員被她夸的笑呵呵,又叮囑她坐車的時候小心一些,別被小賊扒了錢包。
葉芳菲又是一番道謝。
她吃了一碗熱乎乎的雞蛋面條,就提著行李去了公交站點。按照指示牌,坐上了去總站的公交車。
現在正是上班高峰,車上人擠人。
葉芳菲上來的早一些,坐在后面靠窗的位置上,一個包背在胸前,正好護住大衣內袋里的錢包,另一個放在腳邊,手抓著袋子。
公交車的窗戶不是密封的,冷風嗖嗖的刮進來,葉芳菲只覺得渾身透心涼,沒了剛剛下火車時的悠閑,
好不容易到了總站,去窗口買票的時候,聽說去軍區的車剛剛發走,下一班還要等一個小時。
沒辦法,葉芳菲只能等。
在四處漏風的車站里等了一個小時,總算坐上了去軍區的客車。
她看了下表,已經十點多了。
這趟車還不是直達軍區的,下車后要轉一趟公交,才能到沈占勛所在的部隊。
葉芳菲覺得自己快被凍成冰雕了,腳又疼又麻,早已沒了知覺。
她在心里哭唧唧,早知道天池市這么冷,就不來了,真是太受罪了。
這哪還有什么驚喜,她剛剛萌芽的那點浪漫細胞,已經被這寒冷的冬天扼殺在搖籃里了。
客車走走停停,上客,下客,搖搖晃晃了將近一個小時,總算到了縣城。
這里坐車還算方便,站內就有去軍區的公交車。
葉芳菲和工作人員打聽清楚路線,提著行李上了二路汽車。
車上的人不多,只有四五個人,過了大概五分鐘,司機和售票員也上來了。
沒再等人,直接發車。
葉芳菲還以為這趟車只有他們幾個,慶幸總算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可她這個想法注定要落空了。
在百貨大樓附近的站臺,幾十個人一窩蜂的沖了上來。
男女老少都有,他們三三兩兩的交談著,有的說普通話,也有說當地方言的,口音很雜。
他們和同伴炫耀著自己買的戰利品,臉上洋溢著對生活的熱愛。
一個大娘還把自己買的一塊肥肉拿出來,說今天這塊肉好,回去熬豬油,剩下的油渣就拿來包餃子。
話題充滿了濃濃的生活氣息。
葉芳菲安靜的坐在位置上,偶爾看一眼窗外的風景,心里在想,那男人見到自己,不知道是驚還是喜。
后面幾個站又上來不少人,車廂變得擁擠起來。
葉芳菲往里坐了坐,讓站著的人能寬敞一些。
到一個叫黃崗站的時候,下去了幾個人,終于沒那么擁擠,可車子卻發不著火了。
幾分鐘后,車子還是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