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報出的那一長串菜名,每一個詞聽起來都華麗又陌生。
韓笑聽得云里霧里,只覺得應該是很稀有的東西。
她最近也吃了不少頗為昂貴的食物,去過好幾家高端菜館,卻好像仍然沒見過這些。
“那就……黃燜湯和魚吧。”
她憑感覺選了前兩樣聽起來實在的,也不確定那究竟意味著怎樣高昂的價格。
侍者躬身應下,優雅地退去。
伊莎貝拉夫人不知何時已經走遠了,正和另外一對夫婦說話。
韓笑看著侍者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旁邊的馬可。
韓笑:“……等等,他怎么不問你?”
馬可表情復雜地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嘴,似乎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
他能怎么說?
說因為剛剛那個男人對你的關注,讓康帝家族的人把你當成了需要關照的重要角色?
他憋了幾秒鐘,“我是家族內部人員,如果我還想吃別的東西,我可以直接找人去要……”
馬可干巴巴地擠出一個理由,“而且,你剛剛吃得很香,他們或許認為你可能還想吃更多吧?”
“另外,”他含糊地提醒道,“我聽說伊莎貝拉夫人向來不喜歡那些規矩,當然,雖然我們是表親,但我們其實不太熟,不過我是想說,這宴會里其他人……”
“我知道,”韓笑連連點頭,“我不會像是剛才那樣開玩笑了!”
馬可:“……嗯。”
這里不是一個適合解釋事情的地方,其他的還是出去再說吧。
沒過多久,侍者就回來了。
他將精致的銀盤放到小桌上,“這是瀕臨滅絕的加州金山鱘的魚鉤部位,如今已經沒有合法捕撈配額……”
清澈金黃的湯汁里,漂浮著幾片晶瑩剔透的魚翅,點綴著細碎的火腿絲和蔥綠的菜葉。
“這條野生北海道藍鰭金槍魚,在今年的東京豐洲市場新年首拍上,以兩億日元價格被主人標下,這片大腩是整條魚身上僅占百分之二的‘天身’……”
魚肉被切成薄片,粉嫩鮮紅,大理石狀紋理清晰,旁邊配著綠色的芥末醬和小撮海鹽,還點綴著檸檬片和紫蘇葉,精致如藝術品。
韓笑:“……”
她算是明白這些東西很貴了。
而且,或許不僅是昂貴。
尤其是那個魚翅,似乎已經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東西了。
宴會廳里漸漸安靜下來。
前方的平臺上,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走到了話筒前。
他看起來有七八十歲,卻挺胸抬頭,精神矍鑠,看起來很有氣勢,說話聲音也相當洪亮。
韓笑默默放下刀叉豎起耳朵。
這位的語速倒是比日常交流要慢一些了。
她捕捉到一些熟悉的詞。
家庭。感謝。成功。合作。利潤。希望。
偶爾也能聽懂一兩個短句。
那位老人似乎還說了一些風趣的話,賓客們都適時地發出會心的笑聲,然后又報以熱烈的掌聲。
也有人舉起酒杯致意,其他人紛紛效仿,老人也向他們回應。
整個廳堂的氛圍逐漸熱烈。
老人致辭結束后,在新的掌聲中,另一個高大的身影步履沉穩地走上了臺。
韓笑愣了一下。
——是之前那個男人!
他佇立在聚光燈下,深邃的五官顯得更加立體,幽邃的黑眸平靜地掃過宴會廳。
渾身散發著一種那種掌控全局的氣場。
侍者為他調高了話筒,他也開始用意大利語講話。
那低沉厚重的嗓音,比起私下交談,又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
韓笑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幾乎都沒能聽他說了什么。
……當然本來也聽不太懂。
因為他的語速雖然不是很快,但致辭內容似乎更為復雜,那些詞匯都很高級。
她就聽到了一個“公司”。
男人講話時,目光不經意地掃過臺下。
有一瞬間,韓笑覺得他的視線好像在自己這個方向停留了。
那人的發言很簡短,前后講了也就半分多鐘,就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走下臺。
又有一位侍者悄無聲息地走近了。
“您需要餐后甜點嗎?”
然后遞上了一份精致的甜品菜單。
韓笑接了過來,努力辨認上面的單詞,很快又放棄了,指向名字最長的那個。
“就要這個冰淇淋拼盤吧!等等,這里面沒有什么辣的酸的之類的東西吧?”
“……您放心,沒有的。”
馬可正在旁邊和另一位長輩交談,兩人神情都很認真,似乎在說什么重要的事情。
侍者很快將甜點送來了。
巨大的高腳玻璃盞里,堆疊著色彩斑斕的冰淇淋球,點綴著新鮮的莓果和繽紛的巧克力棒。
韓笑本來想在這里繼續吃,然而周圍時不時有人往這邊看,還有人過來搭訕了。
他們不僅是想認識她,還變著法地詢問她的各種信息。
她應付了兩個人,就有點坐不住了,決定出去躲一躲。
不遠處有一條通往觀景走廊的側門,韓笑直接端著冰淇淋溜走了。
她踏入走廊,宴會廳的喧囂被自動門隔絕。
周圍霎時間安靜下來。
走廊一側是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西京市璀璨的夜景。
這里正是市中心,夜晚的首都車流如織,霓虹閃爍,匯聚成流淌的銀河。
她靠在欄桿上欣賞風景,然后猛猛炫冰淇淋。
手機忽然開始震動。
“韓笑!你祖母回來了!你趕快給我回家!”
韓正國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火氣。
韓笑只覺得晦氣,好心情都被破壞了,開始后悔自己接這個電話。
“不,”她冷靜地說,“我和同學一起來的,肯定也會一起走,還有事嗎?”
“你!”韓正國的怒氣更盛,“你在什么地方?”
韓笑懶得解釋,直接發了個定位過去。
天潮國際酒店。
頂樓宴會廳云境。
韓家別墅里,韓正國看著手機屏幕上跳出來的定位信息,瞬間愣住了。
“云境?”
他喃喃自語。
那個地方,可不是普通人能進去的!
那是西京最頂級的社交場所之一,通常只接待重量級的國際會議或頂級豪門私宴。
“天潮國際酒店?”
周雅琴正在喋喋不休指責韓笑半夜不歸、肯定在外面學壞了,聞言立刻冷笑。
“呵!我說什么來著?她要不是勾搭上了什么有錢人,憑她自己,能進得去那種地方?正國,你這好女兒,本事可真不小啊!”
韓正國被母親的話刺得臉色鐵青。
他立刻重新撥通韓笑的電話,語氣又急又怒。
“韓笑!你老實告訴我,你在天潮國際酒店干什么?!那地方是你隨便能去的嗎?你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人嗎?萬一不小心得罪了哪個大人物,我們韓家都要跟著你倒霉!”
電話那頭,韓笑調整了一下耳機,“干什么?”
聽到父親這不分青紅皂白的質問,她只覺得好笑,“你覺得我在干什么就在干什么吧。”
“你——”
“反正你也不會信我,”韓笑撇嘴,“嗯對,我就是來勾搭金主的,我就是來得罪有錢人的,我就是要害你們全家落難的,行了吧?滿意了嗎?”
話音未落,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有人。
在觀景走廊的盡頭,一個格外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緩緩穿過自動門。
那人偉岸的身軀投下長長的陰影,深沉如淵海的黑眸映著落地窗外的燈火,仿佛藏匿著星河。
他的視線越過寂靜的走廊,看向了面色震驚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