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進入三月的天,晨風中仍然帶著些許凜冽。
天不過蒙蒙亮,梁國公趙玄剛出門去上早朝,國公夫人蘇云便跟著起身。
伺候她的貼身丫鬟進來服侍,輕聲問道:“夫人今日怎么起這么早?”
蘇云昨晚從王呈口中得知自己兒子在沈家的遭遇后,一晚上都沒睡好,此時眼眶還有些紅腫,“睡不著,想去廚房給也兒準備早點。”
丫鬟一邊替她挽好發髻,一邊笑道:“夫人就是太高興了。”
蘇云卻心里發苦,只想把所有好東西都補償給自己兒子。她的兒子從出生開始就該身份尊貴,出入皆有人捧著,沒想到竟被人如此折磨。
“派人到公子院兒里,要是公子醒了,就立刻來報。”
“是,奴婢這就下去吩咐。”
所以沈知也一醒,蘇云便帶著人過去。
“怎么這么早就起了,你這一路風塵仆仆,應該多休息,養養精神。”
可能是因為血緣的關系,即使兩人不過剛剛相認,蘇云仍然對這個兒子分外親近。
她抬手替他撫了撫鬢邊的發絲,嘆息道:“你竟然已經長這么大了。”
沈知也其實并不習慣和人如此親近,但多年的模仿學習已經讓他可以做到和常人差不多。
他解釋道:“我有早起的習慣,到了時辰自然就會醒。而且這一路也不算趕。”
為了照顧秦煙年的身體,馬車速度的確不快。
蘇云一聽卻更是難過,只當是他之前住在寺廟,才養成了這些習慣。
她怕自己突然落淚嚇到人,所以連忙吩咐丫鬟把準備的吃食端進來。
一直站在角落的衛書第一次被國公府的早膳驚嚇到。
各種東西如流水一般擺上桌,棗泥糕,桂花甜餅,撒滿了芝麻的千層酥,還有各種各樣的粥以及可口的小菜。
那粥用得不知是什么米,滿屋子飄香,惹得衛書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蘇云把沈知也推到桌子邊坐下,柔聲道:“也不知你愛吃什么,就各種都準備了一些。”
沈知也看著這些東西,微微蹙眉,不過很快便恢復平靜,回道:“我對吃的沒什么要求。只是之前住在寺里,已經習慣了清淡飲食,母親以后不用特意為我準備。”
蘇云有些驚訝,“也兒是吃素嗎?”
沈知也搖搖頭,“只是吃得清淡而已。母親坐下一起吃吧。”
“好。” 蘇云很高興,把一碗蝦粥放到他面前,說:“嘗嘗這粥,是用江南的粳米和鮮蝦一起熬的,也不油膩,你應該喜歡。”
沈知也沒有拒絕,很安靜地開始吃東西,偶爾回應蘇云的問話。
氣氛倒是很和諧。
…………
辰時剛過,梁國公趙玄一回府便急忙找到蘇云,朗聲道:“夫人,我今日已經把也兒回來一事上報,陛下已命禮部記錄在冊,至此以后也兒就正式更名姓趙了。”
說罷又感慨道:“也是列祖列宗保佑,讓我們一家團聚。”
蘇云放下手中的茶盞,笑道:“的確應該去祠堂給祖先們上柱香,把這個喜訊告訴他們。”
“對,對,還是夫人考慮周到。”趙玄急忙吩咐下人,“去通知公子。”
說罷又馬上改口,“不用去了,還是我和夫人親自過去。”
蘇云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笑著搖搖頭。
梁國公府本來就有三個主院,除去國公夫婦住的南院,剩下的便是趙清濛住的東院以及剛給沈知也收拾出來的西院。
“她還沒起嗎?”沈知也將筆擱下,紙上是他隨手寫下的詩文,用得是標準的館閣體。
衛書知道他在問誰,因而回道:“沒有。我剛剛去過東院,那個叫春蘭的丫鬟說她家姑娘還在睡。”
說到此處,衛書又忍不住說道:“這人也太不知禮數了,到了國公府還敢賴床。”
沈知也比他淡定很多,漫不經心回道:“隨她。不出意外,秦家很快就會來接她。”
“我看她去秦家可有的受了。”衛書從昨天秦煙年在秦家門口吃了閉門羹就看明白,這秦家接她回來可沒安好心。
沈知也起身出門,“她不聰明,但她有一個優點。”
衛書跟著他往外走,嘟囔道:“就她還有優點?”突然想到什么,又大叫道:“公子,莫不是你真的喜歡上她了?不然,我怎么看不見她的優點。”
沈知也沒有回他,一轉頭就看到相攜而來的梁國公夫婦。
“父親,母親。”他低頭問候。身后的衛書也趕緊行禮,然后退到一旁。
蘇云往前走了兩步,溫和道:“也兒,你父親已經向圣上稟明你的事情,從今以后你就不姓沈,改姓趙了。”
趙玄過來再次問道:“真不打算把名字改一改嗎?”
其實他們昨日便已經問過他意見。
“不用。”名字而已,他并不在意。
“也罷。”趙玄點點頭,“今日許閣老還夸你名字好。”
言而當,知也,默而當,亦知也。
當初沈家也是真心實意把他當做嫡長子,取得名字自然不差。
“走吧,去祠堂,給祖宗們上香,告訴他們,我們老趙家有后了。”趙玄征戰沙場多年,之前一直惋惜沒有一個兒子可以陪他上陣殺敵,現在總算得償所愿。
雖然他這兒子長得比女兒還漂亮。
趙家的祠堂莊嚴肅穆,但比起身邊梁國公夫婦的激動,趙知也看著這些密密麻麻的牌位心中沒有任何波瀾。
只是按部就班地磕頭祭拜。
這邊他們剛剛跨出祠堂,便有下人前來稟報,說是秦侍郎親自登門,要接秦二小姐回家。
梁國公夫婦一愣,心里都有些不舒服。特別是蘇云,她本來對秦煙年印象很好,但昨晚聽了王呈的話,知道沈家人的所作所為后,自然而然地便把在沈家長大的秦煙年也恨了進去。
她轉頭問道:“也兒,這秦家二小姐在沈家有沒有對你……”
趙知也神色平靜,打斷道:“母親,我以后可能會娶她。”
不是一定會娶,也不是想娶,僅僅是可能會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