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剛到傍晚,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空氣中有一股山雨欲來的土腥氣。
看樣子是要下雪了。
趙祁昀推開房門進屋,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秦煙年一向怕冷,所以屋子四角都燃著炭爐。
解開身上的大氅隨意丟到一旁,抬步往床邊走去。到了近前才發現,那孩子也在床上。
一大一小兩張臉緊緊貼著,兩人都睡得很沉。
蹙了蹙眉,沒有叫人,反而轉了方向往書案邊走去。
秦煙年醒來時看見的就是這么一幕。
男人背對著她在書案邊寫著什么,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打了個哈欠,她小聲問道:“你在寫什么?”
“佛經。”
“佛經?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你竟然還記得。如果是我早就已經忘到九霄云外了。”
趙祁昀沒有告訴這人,當初在歸云寺生活的十幾年,他每日每夜都與佛經為伴,這已經是刻進骨子里的東西。只要他還活著,就不可能有遺忘的一日。
他已經把抄寫佛經當做了日常練字。
“趙祁昀。”這時,身后傳來秦煙年叫人的聲音。
“什么事?”沒有停筆,只隨口問了一句。
“我……”秦煙年望著人,頓了頓,才一鼓作氣道:“我今晚想讓九兒和我們一起睡。”
“什么?”手上動作一頓,一團墨汁掉到紙上,毀了他一晚上的功夫。不過比起這個,他更好奇自己剛剛聽到的,因而擱下手中的筆,轉過頭來,有些怪異道:“你剛剛說什么?”
秦煙年干笑兩聲,趴到床沿,“我是問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讓九兒和我們一起睡?”
“誰是九兒?”趙祁昀蹙眉。
“九兒就是我們的兒子啊。”秦煙年愣了,而后才反應過來,哇哇大叫,“我昨晚明明告訴過你,你還同意了!”
一時太過激動忘了壓低聲音,在想到什么后,立刻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側過身子看了一眼,發現睡在里側的孩子只是扭了兩下,并未醒過來后,才拍著胸口松了口氣。
而后又回過頭,瞪著不遠處的男人,用氣勢洶洶的表情,小聲質問,“你該不會根本就沒聽吧?”
可當時這人明明就同意了,雖然只是意義不明地應了一聲。
趙祁昀這才想起,昨晚迷迷糊糊間,這人似乎的確跟他說過什么。如今看來,卻是說了孩子的名字。
不過,孩子叫什么,他并不在意,所以此時便有些敷衍道:“那就依你的,叫趙九。”
“不過,他晚上不能睡在這里。”
可秦煙年此時的重點已經不是孩子在哪兒睡,而是男人這極度不負責任的態度!
“什么亂七八糟的!九兒只是我給他取得乳名!乳名,你懂嗎?”
她太過氣憤,翻身從床上坐起,錦被從身上滑落,露出里面舒適但單薄的寢衣。
見狀,趙祁昀皺了皺眉,將桌面的紙張揉成一團扔向一邊,然后抬步往床邊走去。
看見人突然過來,秦煙年立刻挺起胸膛,氣呼呼道:“我辛辛苦苦取得乳名,你竟然連聽都沒聽。趙祁昀,你實在太過分了!”
“是嗎?”男人輕笑一聲,彎下腰拉過被子將人裹住,而后在床邊坐下,問道:“那你說說看,是怎么個辛苦法?”
“我……”她輕咳一聲,“反正就是辛苦。”
“那你告訴我,為什么要叫九兒?”
“因為是九月出生的啊。”
趙祁昀沒想到竟是這么一個理由,不由一愣,隨即笑出聲,“果然是好名字。”
秦煙年不滿,“都跟你說了,不算名字,只是小名。”
之后又伸手扯了扯男人的衣擺,湊到人身前,小聲道:“趙祁昀,我們一起給九兒取個名字吧。”
“你想叫什么?”
趙祁昀一看人表情便知道,這人一定有了主意。
果然下一秒,對方便雙眼放光,“叫趙豐年怎么樣?取自瑞雪兆豐年,而且名字里還有煙年的年字。”
“趙豐年?”
“是啊,多有意義。”她瘋狂點頭,“我今日還問過棉夏,她也覺得很好。”
而后又補充道:“當然,你是孩子的父親,你要是不喜歡,可以再取。”
趙祁昀抬手揉了揉眉心,他突然發現,原來他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孩子的名字,只是比起趙豐年,他更接受趙九。
頓了片刻,才緩聲道:“單名一個澈字,孩子的名字叫趙澈。”
“趙澈?”這次輪到秦煙年一臉懵,不解道:“為何取澈字?”
“因為比趙豐年好聽。”
“……”
看人呆愣住的表情,他心情甚好,起身往門邊走去,開門后直接沖門外的暗衛道:“叫乳娘過來抱孩子。”
“是。”
…………
翌日,四皇子府。
“你說什么?”燕衡死死盯著眼前的護衛。
“段先生半個時辰前遭人刺殺,隨行九人,折損八人,只有先生一人僥幸逃脫。而且……死者當中還包括王典和那位木言公子。”
“另外,木公子的頭還被歹徒砍掉了。”
護衛話音一落,便聽咔嚓一聲,燕衡竟然將一支上好的紫檀狼毫筆生生握斷!斷開處猶如尖刺刺入掌心,他卻渾然未覺。
良久,才冷聲問道:“可知道是誰做得?”
護衛搖搖頭,“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不過有一點倒是很奇怪。”
“說!”
“先生他們中得暗器很像流星逐月,但卻比它更歹毒。”
燕衡一怔,瞬間明白過來,這暗器出自蒼溪谷,除了段紫山會用,趙祁昀身邊那位也會。不由苦笑一聲,搖搖頭道:“趙祁昀啊趙祁昀,你可真是演得一場好戲。”
“既如此,我便順了你的意,只當用這八人的性命換了你一個懷州。”
閉了閉眼,又沉聲問道:“先生現在怎么樣?”
“身中劇毒,昏迷不醒。不過府醫已經過去了,說是暫時無性命之憂,只是解毒一事恐怕要費些時日。”
“那就好。另外,交代下去,將所有死者厚葬,有家屬的,也一并安撫好,給足銀兩。”
“是,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