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相國孫府。
華燈與白雪相映,流光溢彩。
前院書房里,相國孫兆白臉長須,他目光微虛,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書案上的木盒。
不多時,外面傳來問候聲:“大公子安好。”
“爹。”
“孫嘉蔭”帶著一身風雪跨進屋。
孫兆看向他,目光未落在實處:“從嘉微院過來的?”
孫嘉蔭脫下外袍,幕簾后的丫鬟走出接過。
他順勢揮手,丫鬟低頭退下,關上書房門。
喝了口熱茶,他才回道:“凌瑯閣。”
見自己爹皺眉,孫嘉蔭又說道:“半月沒去,麗娘鬧起來了。”
“反正你自己小心些,周家那丫頭并非傻子,莫要叫她看出端倪。”
“爹爹放心,孩兒知道厲害。”
孫兆將手下的木盒往兒子方向推了推:“隨州來的,你看看可有問題。”
孫嘉蔭起身,打開木盒。
映入眼簾的先是一封未曾封口的書信。
普通的信紙,女子筆跡娟秀,內容簡單。
只說是跟爹爹做生意去到隨州,無意間得了一盒形似菊花的木炭,送她兩盒試試。
盒子里的炭火明顯已經被翻過,孫嘉蔭目光再次看向信紙上的落款,‘趙妍’二字。
“爹,應該沒問題。”孫嘉蔭將信放回木盒,“自打周家被流放后,清辭先是哭鬧,而后沉默。
最近忽然又振作起來,開始著手打理嫁妝生意,應該是想接濟流放的娘家。”
“嗯,倒也說得過去。”孫兆剛剛凝聚起來的目光,落在孫嘉蔭身上時,又散了。
“爹……咱們真不能動手嗎?”
孫兆目光忽凝,孫嘉蔭像是被捏住心臟。
他訕訕:“兒子……兒子就是這么一問。畢竟趁他病,要他命,錯過此次機會,往后就難了。”
“把這東西拿去交給周清辭吧。”
孫兆沒回,孫嘉蔭也不敢繼續追問,端起炭盒躬身退出書房。
見兒子兩股戰戰,竟連外袍也忘記穿,孫兆嘆了口氣。
“老二……終究還是不如他啊。”
“老爺,大公子之聰慧古來少有,何必拿二公子相比,平白傷了父子情分。”
屏風后走出管家孫順,他自小就陪伴孫兆長大,可以說是這府中最得孫兆信任之人。
“呵。”孫兆皮笑肉不笑的彎起嘴唇,“不夠聰明,狠厲倒是綽綽有余。那凌遲蠱毒……”
孫順嘆了口氣,大公子慧極必傷,這都是命。
“不過……”孫順問出了相同的問題,“就任由那周家平安抵達隨州?”
“呵呵。順啊……周家就是牽制我的一根繩,那位這是要施帝王平衡之術呢。
我若動手送周家一程,下一個便是我孫家。”
孫兆瞇起眼,將那快要溢出的狠厲關在眼眶中。
當初他、周弘遠、尉遲孤年少輕狂,也學那桃園結義。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心難測。
門外突起一股寒風,大朵雪花沖進屋內,一疊紙被吹散滿屋。
“夫人,您怎么坐在風口上。”
孫府嘉微院里,大丫鬟月白頂著寒風正想關上門,卻突然被推了趔趄。
她背脊重重撞在墻上,來不及呼痛,趕忙請安:“大公子安好。”
孫嘉蔭臉都凍成了豬肝色,見院子里的丫鬟不夠靈巧,就想發火:“蠢……”
“月白,去給我端盅姜茶來。”周清辭在燈下撥弄算盤,頭也沒抬。
仿佛站在門邊的孫嘉蔭是空氣。
“是,夫人。”
月白擔心的看了她一眼,輕輕退下。
孫嘉蔭聽到周清辭的聲音,一抬頭就看到日日相見,卻近不得身的心上人。
他不賴,又火熱。
深吸一口氣壓下躁動:“清辭,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
模仿的溫潤早已浸入骨髓,只要看到周清辭便自動釋放。
周清辭抬眸,眼中無悲無喜。
她淡淡點頭;“有心了。”
孫嘉蔭見她問都沒問是什么,就如此敷衍,心里起火。
但又見她愿意跟自己說話,興奮壓過火焰:“你看看,是隨州來的。”
聽到隨州二字,周清辭目光波動。
她盯著木盒,而后看向這個跟自己自小就相識的男人。
從被迫嫁他的那夜開始,兒時的春情就被扼殺。
他依舊那么溫潤如暖玉,可周清辭就是覺得他變了。
她什么都沒說,孫嘉蔭卻著急解釋:“我真的沒有試探你,這真是有人從隨州寄給你的。”
說完,他討好的往前推了推,不敢近她三步之內。
有消息來報娘與哥哥還未到隨州,奶娘在距云州五十里處便失了聯絡。
周清辭素指纖纖,翻開木盒。
木質還有些刺手,帶著原木香味的盒子里裝著十二塊木炭,還有一封沾著炭灰的信箋。
周清辭瞟了一眼落款,眉頭剛要皺,卻強硬控制自己抬了一下。
信的確是給自己的,她沒有繼續找線索,能送到她手上必定已經經過層層盤查過。
“多謝。”
“這菊花炭是你的新生意吧,隨州,也好,能照顧一下岳母。”
雖然這句多謝在其他人耳中是冰冷的,但孫嘉蔭像是得到一顆糖的孩子。
他語氣又急又快,好似怕沒說完就被人趕出去一般:“要不你燃起來試試?此時外面正好下雪,煮上……”
“孫嘉蔭。”周清辭看向他,“我……今日沒空。”
“哦,好好好……”孫嘉蔭帶著些討好,“那等你空閑了喊我。”
“嗯。”周清辭低下頭不再理他。
寒風再次推開門,就像在催促誰離開。
孫嘉蔭攏攏外衫,踏風雪而去。
院門在他身后關上,不留一點縫隙。
月白、柳黃進屋,小心關上門,走到周清辭身邊。
柳黃探頭看向木盒中的木炭:“這炭到新奇,紋路如花瓣,若用來煮茶……”
她還未說完,周清辭一把抓起信箋:“是她!寧安有個玩伴,好似叫妍兒。”
月白與柳黃面面相覷:“小姐,這話是何意?”
周清辭雙目亮的嚇人:“她讓我活下來,努力賺錢接濟周家,這便是她遞來的點子!”
“快,快去取泥爐來。”
倆丫頭雖不懂,但聽話。
很快排成五瓣花的菊花炭就被點燃,花瓣絲絲縷縷,橙紅的光芒如朝陽。
“真好看。”月白跟柳黃同時驚嘆。
“后日就是玉妃生辰,正好!”周清辭突然就煥發出無盡生命力。
一個受過侯府恩惠的奶娘尚且如此努力,她這個做女兒的,為何要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