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侯府長子,山下踩雪的嘎吱聲頻頻響起,山上的人也大多都沒睡。
妍兒摟著周寧煜躺在床上,聽著弟弟綿長呼吸,聞著他身上的奶味。
小姑娘看著窗外的殘月,想娘了,就埋頭狠狠吸一口被子上的味道。
沈明清坐在門外,他耳聰目明,自然知道屋里的小姑娘沒睡著。
他沒有勸妍兒早些睡,自己小時候也在很多個有月亮的晚上默默思念娘親。
說起來好笑,小時候思念的娘親是沒臉的,現在他居然帶入了趙暖。
想到趙暖,他平日里微微上挑的眼尾垂下。
他從來不知世間還有這樣奇妙的女人,什么都會,什么都懂。
膽大又仔細,溫柔也凌厲。
眼眸澄澈,卻又像是能洞察人心底最隱秘的角落。
他被她吸引,但又帶著一種懼怕。
另外一邊,十幾位少年也沒睡。
“十四你翻來翻去的,我怎么睡!”
“唔……我想趙姐姐了。”
十四的話一出,屋里更沉默了。
他們都想趙姐姐了。
小五側頭看向窗外,他這個位置剛好看到上山的路口,明亮的月光照著山頂明晃晃。
他們都不記得自己的父母是誰,從有記憶開始,身邊就是沈大哥還有其他兄弟。
也有兄弟在冬天死去,沈大哥好像從不懷念,死掉一個他就會重新排行。
饑餓、寒冷、嘲諷充斥他們的日常,那時候大家好像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只是憑本能求生。
清晨天還沒完全亮,沈明清側耳傾聽,屋里兩個小家伙呼吸平穩。
他站起來活動活動凍僵的手腳,才發現篝火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熄滅。
院子外有動靜,他打開門,發現小四、小五兩個也起來了,正在生火。
“沈大哥……”
幾人對視,全是烏青眼圈。
然后又都搖頭,笑了。
其他少年也都陸續起來,炭窯已經徹底涼下來。
昨夜下的雪,替代了濕沙。
現在少年們都學會燒菊花炭,一筐一筐完整的炭節被整齊碼在竹筐里,抬去專用的草棚里放著,最后還要蓋上一層油紙,茅草。
“沈大哥,咱們吃雜糧疙瘩就行。”前面的大孩子不在,小四主動擔起哥哥的責任。
他手腳麻利指揮弟弟們干活,還不忘跟沈明清建議:“我估摸著今日趙姐姐就要回來,您弄罐子煨上一罐有咸肉粥準備著唄。”
沈明清剜了他一眼:“要你說。”
“嘿嘿。”小四也不生氣,“小九你手搟面做的好,你去給妍兒、寧煜做些手搟面,從咱們家拿白面啊。”
“好嘞,四哥。”
小九端著瓜皮瓢噔噔噔的跑了,沈明清心里是又酸又欣慰。
煮好飯,少年們那邊新一輪的菊花炭也燒起來。
沈明清跟周寧煜圍著一碗面條斗智斗勇,妍兒跟其他哥哥們端著碗蹲在山邊兒,邊吃邊眺望。
吃完飯,大家默契的沒有談論趙暖什么時候回來。
但他們默契的各自找活兒做,編筐的,加固圍墻的。
還有傻小子們想到之前趙暖說的開春要種地,他們拿著鋤頭挖凍土,累的滿頭大汗。
沈明清收拾好周寧煜,讓妍兒跟他玩兒會兒。
他先去燒了兩大鍋熱水,然后招呼小子們。
“除夕掃塵,趁著你們趙姐姐還沒回來,都給我去洗澡洗頭。”
少年們洗澡的時候,沈明清拿出一疊新粗布棉襖棉褲。
這些都是趙暖這么久縫制的,特意送給少年們過年穿。
棉衣上還有一把同色發帶,是用粗布邊角做的。
把衣裳按大小分給少年,他也開始收拾自己。
打結的頭發剪掉,胡子也刮干凈。
沈明清對著木盆里倒影發呆,好像自己對自己面容的記憶,還停留在十四歲那年。
輕輕撫摸自己的臉,十年彈指一瞬間啊。
收拾完自己,他出門一看,臭小子們頭發還滴著水,在外面嘻嘻哈哈。
沈明清嘆口氣,學著趙暖的樣子拿來帕子:“你們快擦干頭上的水。”
“十三!新棉衣打濕了!”
“十四,過來擦頭發……”
“小七……臟衣服擦頭發那不是白洗了嗎……”
“小九才洗的澡,為什么要爬樹……”
沈明清跟誤入花果山猴群一樣,抓住這個又跑了那個。
最后他干脆放棄,明明趙暖也是這么招呼他們的,怎么個個在她手里就那么聽話呢?
妍兒在一邊嘻嘻笑,周寧煜也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拍手。
最后還是妍兒會拿捏,她喊了一句:“哥哥們,要是我娘回來看到你們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的,她就能在周家面前抬起頭哦。”
然后,沈明清就看到這些皮猴子們乖乖停下。
小九拎著十二耳朵:“別玩樹葉,弄臟新衣服了!”
沈明清???
剛剛是誰爬樹喊不下來的?
少年們互相擦干頭發,剪掉打結的。
然后排隊讓沈明清把他們的頭發束在頭頂,用發帶綁起。
等全部收拾好,妍兒看著少年們,真心夸贊。
“哥哥們都好好看啊~比京城里那些公子哥兒還好看。”
少年們臉都紅起來:“真……真的嗎?”
“當然!”妍兒雙手合十,小臉很認真,“最重要的是哥哥們還會做很多事哦,比京城那些只知吃喝玩樂的紈绔們厲害太多了。”
“是不是,弟弟。”
“對!”周寧煜脆生生的吐出一個字,還重重的點頭。
奈何頭重腳輕,要不是沈明清快一步撈他,額頭就會長角。
“哇,弟弟會說話了哎。”
“哇嗚……么啊哈哈哈……飛!”周寧煜以為是在玩耍,在沈明清懷里不停的撲騰笑著。
快一歲的孩子,偶爾能說出幾個詞,是最可愛的時候。
少年們都笑起來,想念的思緒被稍微沖淡些。
周寧煜也很捧場,張開手臂,要少年們抱抱。
少年們身上香香的皂角味,他很喜歡。
于是抱住哥哥后就‘吧唧’在人家臉上親一個,然后換人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