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死死盯著漁夫那張含笑的臉。
腦海中,回想起一句冰冷的警告。
一句漁夫親口對他說過的話。
“再見面的時候,當(dāng)你再次看到我這張臉時,就該為自己準備棺材了。”
棺材……
在審訊室里所有人的注視下,漁夫掐滅了手中的香煙,動作慢條斯理,好像在自家書房。
他的聲音不大,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今天下午三點,我本來和‘鐵公雞’約好,在匯中飯店門口見面。”
漁夫攤了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我甚至安排好了76號的王彥,準備讓他親手抓住‘鐵公雞’,作為我投靠帝國的見面禮。”
“結(jié)果,你們也知道了。”
“周仁中那個蠢貨,行蹤暴露,被軍統(tǒng)的人當(dāng)場擊斃,徹底打草驚蛇。”
田中那雙眼睛瞇了一下,透出一絲懷疑。
“你是說,今天下午‘鐵公雞’也去了匯中飯店?”
“當(dāng)然。”
漁夫點點頭,神情坦然得不像一個叛徒,更像一個掌控全局的布局者。
田中向前一步,居高臨下的看著漁夫。
“李先生,周仁中已經(jīng)死了,死無對證。”
“你如何證明,是你被他策反,而不是軍統(tǒng)派來的詐降?”
漁夫懶散地靠在椅背上,仿佛沒感受到田中施加的壓力。
“王彥可以證明。”
他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
“他不是還在醫(yī)院里躺著嗎?”
話音剛落,一個憲兵神色匆匆地從門外跑了進來,快步走到田中身邊,附耳低語。
田中的面容瞬間劇變。
他猛地扭頭,用一種狐疑的眼光重新審視著漁夫,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
那個憲兵很快退了出去。
田中站起身,來到到漁夫面前,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李先生,王彥,證明不了了!”
“就在剛才,他在醫(yī)院的病房里,被人滅口了!”
聽到這句話,漁夫臉上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沒有了,一抹驚慌浮現(xiàn)出來。
林楓站在角落里,后背已經(jīng)滲出冷汗。
他瞬間明白了!
這所謂的“叛逃”,從頭到尾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布局!
漁夫沒有出賣自己。
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
周仁中死了,王彥也死了。
所有能證明漁夫“叛逃”的中間人,全都沒了!
這個局,做得太干凈了!
干凈到,讓漁夫自己也陷入了無路可退的絕境!
他到底想干什么?
這真的是他的計劃嗎?
還是說,計劃已經(jīng)失控?
懷疑的種子,不止在林楓心中發(fā)芽。
一直沉默不語的影佐將軍,此刻也用充滿質(zhì)疑的目光打量著陷入窘境的漁夫。
審訊室里的空氣,一瞬間變得凝重。
沉默了許久,漁夫發(fā)出一聲苦笑,似乎也沒有預(yù)料到會發(fā)生這種情況。
“我還有方法可以證明。”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
“我知道軍統(tǒng)上海站的秘密聯(lián)絡(luò)點,我還知道……長沙情報泄露的內(nèi)情。”
影佐和田中的精神同時為之一振!
長沙!
也正是因為漁夫宣稱知曉此事,影佐才特意讓藤原南云將負責(zé)此案的林楓帶來,進行當(dāng)面對質(zhì)。
漁夫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yīng),自顧自地點燃了第二支煙,深深吸了一口。
“軍統(tǒng)上海情報科科長,劉磊。”
“軍統(tǒng)上海站站長,王天。”
他吐出一口濃白的煙霧,緩緩說出兩個名字。
“這些,夠證明我的誠意了嗎?”
林楓的瞳孔猛地收縮。
真狠啊!
這個男人,為了取信于日本人,竟然把整個軍統(tǒng)上海站,全都賣了!
林楓已經(jīng)百分百可以確定,這個計劃沒有失控!
漁夫的本意就是殺掉王彥,這樣他才有理由賣掉整個上海站獲取信任。
一切都顯得這么合情合理。
田中被這個巨大的誘餌徹底勾住了,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
漁夫要來紙和筆,將詳細的地址,寫在了紙上。
田中拿著那張紙,興奮的對著門外喊道。
“來人!”
“通知76號!讓他們?nèi)シㄗ饨缒萌耍』钜娙耍酪娛 ?/p>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
田中揮了揮手,叫人先把漁夫帶下去“休息”。
那待遇,不像對待犯人,倒像是請一位重要的客人。
看著漁夫從自己身邊走過,甚至沒有看自己一眼。
林楓的大腦在飛速運轉(zhuǎn)。
這場審訊,把自己叫來,絕不是旁聽這么簡單!
影佐揮了揮手,審訊室里無關(guān)的人員都退了出去,只剩下田中、林楓和藤原南云。
影佐緩緩開口。
“剛才,李先生說,藤原少佐的死是軍統(tǒng)下的手。”
“并且,他說了一些現(xiàn)場的細節(jié)。”
影佐的視線落在林楓身上。
“此事,涉及我華中派遣軍長沙會戰(zhàn)的成敗,至關(guān)重要。”
“所以小林中尉,我需要你來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
林楓這才徹底明白。
原來漁夫留著自己還有這個用處。
他把自己和長沙會串聯(lián)起來,就是為了增加他情報的可信度。
他的最終目的還是長沙會戰(zhàn)的情報。
影佐沒有再多說,只是補充了一句。
“不過現(xiàn)在,我們先看看這位李先生的第一個情報,是真是假。”
說完,影佐轉(zhuǎn)身走了出去,顯然是去親自等待抓捕的結(jié)果。
林楓也被帶到休息室,焦急的等待。
那一夜,上海的夜色,被血與火徹底染紅。
軍統(tǒng)上海站,遭受了成立以來最沉重的一次打擊。
幾乎是到了連根拔起的地步。
在漁夫精準到門牌號的情報指引下,76號瘋狂地撲向軍統(tǒng)在上海的每一個據(jù)點。
站長王天,在自己的安全屋里,連槍都沒來得及拔,就被活捉。
上海站的高層,幾乎被一網(wǎng)打盡。
行動隊副隊長在公寓被包圍后,將所有文件付之一炬。
然后不愿被俘,拉響了最后一顆手雷,與沖上來的三四個76號特工同歸于盡,爆炸的火光照亮了上海的夜空。
第二大隊大隊長寧死不降,在打光了所有子彈后,用最后一顆子彈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
第三大隊隊長在突圍后,本已逃出生天,卻為了營救被圍困的電訊員,毅然返回。
最終寡不敵眾,身中數(shù)十槍,被打成了篩子,倒在冰冷的街頭。
整個上海的地下世界,一夜之間,血流成河。
看到報告的林楓,一臉的懷疑,昨天的那張紙上只有兩個地點,為什么上海站損失這么慘重?
帶著深深的疑問,林楓進入了睡眠。
第二天,當(dāng)林楓見到軍統(tǒng)上海站站長王天時,一切問題都有了答案。
在憲兵隊的一間會客室里。
林楓想象過這位上海站站長寧死不屈,血濺五步的場景。
他想象過對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卻依然痛罵不止的畫面。
卻唯獨沒有想到眼前這一幕。
沒有刑具,沒有血污。
王天穿著一身干凈的中山裝,頭發(fā)梳得油光锃亮,正和田中大佐坐在一起,品著上好的龍井。
兩人之間,擺著一盤精致的日式點心。
他們聊得熱火朝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林楓站在門口,看著那個本該視死如歸的站長,此刻臉上卻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這小子也叛變了!
就在這時,王天拍著胸膛對田中信誓旦旦的說道。
“太君,我有辦法找到鐵公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