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坐在辦公桌后,看著一份文件,眼皮都未曾抬起。
周柏良的身影,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團無意義的空氣。
一個已經榨干了價值的廢物。
而且前一陣子,這家伙跟林楓走得那么近,活像一條哈巴狗。
周柏良卑微地將一個錦盒推到桌前,在那點頭哈腰。
說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田中這才放下文件,冷冰冰地看著他。
“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動小林中尉的貨?”
田中的注視讓周柏良渾身發毛。
這個周柏良不是蠢就是壞。
在他看來,前者的成分居多。
一個人怎么能蠢到這種地步?
讓他去招惹一個即將被發配回國,已經什么都不在乎的瘋子?
一個背后還站著小林中將的瘋子?
周柏良頓時語塞。
這個小林中尉不是已經不行了嗎?
這也不能搶?
他看著田中那不帶一絲溫度的臉,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連忙改口,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不不不,田中閣下,您誤會了!”
“我的意思是……我在香港,還有一批貨,完全在我自己的手中。”
“我愿意,我愿意將這批貨全部獻給帝國,全權由您來處置!”
周柏良當然還有存貨。
這是他最后的家底,本想留著東山再起。
但現在這個情況,只能咬碎了牙,全部拿出來保命了。
聽到這話,田中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意。
沒人會跟錢過不去。
尤其是在上海這個銷金窟。
“周桑,你的忠心,大大的好!”
田中哈哈笑了起來,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周柏良見到有機會,急忙趁熱打鐵。
“田中閣下,您公務繁忙,初到上海還未曾好好領略夜色風光。”
“今晚我在百樂門設宴,為您接風洗塵,還望閣下務必賞光!”
田中笑了。
他的父親雖然與藤原家這些大貴族走得很近,但畢竟不是嫡系,日子一直過得十分清苦。
他記恨林楓,有一半原因就是嫉妒林楓那種揮金如土、紙醉金迷的生活。
那是他做夢都想,卻又遙不可及的生活。
現在,林楓馬上就要滾蛋了,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終于挪開,確實該放松一下。
他點了點頭。
周柏良躬身退出,后背已然濕透。
他剛走,一個報務員便腳步匆匆地闖了進來,遞上一份加急電報。
“閣下,東京密電。”
田中拿起電文,目光掃過上面簡短的日文。
藤原南云,即刻護送歸國。
落款是兩個字。
近衛。
當今帝國首相,藤原氏的掌舵人,近衛文。
也是藤原南云血緣最近的叔父。
藤原家族早已不是一個有統一“家主”的單一家族。
經過上千年的發展,藤原氏分成了許多支脈,其中最著名的是由藤原北家衍生出的“五攝家”。
這五家是:近衛家,九條家,鷹司家,二條家,一條家。
他們屬于華族中的頂尖門第,擁有崇高的社會地位和特權。
雖然明治維新后,天皇重掌大權,攝政、關白等職位已無實權。
但這些家族憑借其深厚的政治人脈和傳統威望,依然在政界擁有巨大影響力。
目前最有權勢、最知名的藤原后裔是近衛文。(五攝家之首)
他是近衛家的家主,同時也是當時日本的政治核心人物。
田中的手微微一顫。
怒火,從心底最深處轟然竄起。
他看中藤原家的權勢已經太久。
藤原南云那高傲而絕美的面容,更是夜夜出現在他的夢里。
他本以為,在上海這個遠離本土政治中心的地方,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憑借近水樓臺的優勢,一舉俘獲這位天之驕女的芳心。
可這封電報,將他所有的幻想,擊得粉碎。
回國。
肯定是相親。
他幾乎不用猜,就能想到相親的對象是誰。
海軍那幫馬鹿!
一定是山本六十七的那個不成器的侄子!
近衛文,這個老狐貍,又想通過聯姻老套戲碼,來拉攏海軍,平衡陸軍的勢力。
他將那張電文狠狠揉成一團。
命令,他不敢不從。
可這股惡氣,他咽不下。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車水馬龍的上海街道,繁華的景象刺痛了他的雙眼。
這片繁華的土地,是帝國勇士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
憑什么最后的好處,都要被東京那群腦滿腸肥的政客和財閥撈走?
不甘心。
他充滿了不甘。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百樂門舞廳,依舊是上海灘最紙醉金迷的銷金窟。
巨大的水晶吊燈下,悠揚的爵士樂在空氣中流淌。
舞池中,成雙成對的男女隨著靡靡之音輕輕搖擺。
周柏良點頭哈腰地將田中引到最好的卡座,又親自為他倒上一杯威士忌。
“田中太君,您嘗嘗,這可是上好的蘇格蘭貨。”
田中面無表情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烈酒燒灼著喉嚨,卻澆不滅他心頭的邪火。
很快,周柏良拉著幾個身段妖嬈的舞女走了過來,為首的,正是百樂門的頭牌,白牡丹。
“太君,我把牡丹姑娘給您請來了,還有這幾位,都是百樂門最漂亮的姑娘,包您滿意。”
周柏良滿臉媚笑,不由分說地將白牡丹按在了田中身邊的沙發上。
來之前,他只字未提客人的身份。
白牡丹一坐下,聽到田中那生硬的口音,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日本人。
她強忍著心中的厭惡,想要起身,卻被周柏良一個警告的眼神死死按住。
田中煩躁地扯了扯領帶,目光落在了身邊的白牡丹身上。
不得不說,這個中國女人確實很美。
在酒精和怒火的催化下,他心中的邪念開始滋長。
一只手,毫不客氣地搭在了白牡丹的肩膀上,手指開始不規矩地游走。
白牡丹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周柏良視若無睹,反而又為田中滿上了一杯酒。
田中那只手更加放肆,甚至開始去解她旗袍的盤扣。
白牡丹急得眼眶都紅了,求助地望向周柏良,卻只看到對方討好的笑臉。
周柏良從口袋里摸出一把黃銅鑰匙,悄悄塞進了田中的手。
那是一家高級賓館的房間鑰匙。
田中接過鑰匙,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
他正好需要一個發泄的渠道,來排解心中的郁悶。
他拍了拍周柏良的肩膀,用日語贊許道。
“周桑,你很不錯,我記住了。”
說完,他一把抓住白牡丹的手腕,準備將她強行拖走。
就在這時,白牡丹的余光,絕望地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詹姆斯!
那個一直在追求她的美國海軍少校!
自從知道她與周柏良不和后,這幾天一直在找機會和自己搭訕,天天來到為他百樂門捧場。
畢竟周柏良這幾天都在憲兵隊內,沒有出現,也讓詹姆斯誤以為白牡丹已經和她分手。
周柏良今天聯系白牡丹訂座,白牡丹心中雖然不情愿,但還是答應了。
誰會和錢過不去,沒想到竟然讓她陪日本人。
她腦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白牡丹猛地甩開田中的手,用盡全身力氣,不顧一切地朝著那個方向撲了過去。
“詹姆斯!”
她帶著哭腔,直接撞進了詹姆斯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