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一個眼神,陳默會意,雖然有些猶豫,但也藏進了角落里。
他的槍口依然對著林楓。
林楓沒有在意,自己則快步走到門邊,后背緊貼冰冷的門板,并未開門。
他壓下因陳默在此而繃緊的心弦,刻意讓自己的聲音帶上幾分睡夢被擾的不耐。
“誰?”
門外,一個女聲響了起來。
那聲音極具辨識度,本該是吳儂軟語。
此刻卻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驚惶。
“林...林先生?我是白牡丹呀....”
林楓的眉頭皺得更深,語氣也冷了三分。
“白小姐,有事?”
門外的聲音停頓了片刻,似乎在鼓足勇氣,話語都有些語無倫次。
“林先生……有個美國人……今晚在百樂門設宴。”
“點名要我去作陪……我,我不敢不去,可我真的怕……”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化為一句帶著哭腔的懇求。
“您……您能不能陪我走一趟?”
“就當……就當是救我一命!”
原來如此。
林楓瞬間明白了她來訪的真實目的。
這不是邀約,是求救。
這個聰明的女人,是想借他這層“虎皮”,去震懾那個所謂的美國人。
他的心里有些猶豫,不確定白牡丹是真的沒有發現他的身份,還是不愿意揭穿。
這是不是一個圈套?
白牡丹聽不到回應,心中的恐懼徹底壓垮了理智。
她帶著哭腔,幾乎是貼著門板在哀求。
“林先生,求求您了!”
“整個上海灘,現在只有您能幫我了!”
“您不答應,我就……我就跪在這里不走了!”
林楓有些頭疼。
看來是之前在橋頭鬧出的動靜太大了。
讓他在白牡丹心里,成了一個無所不能的通天人物。
必須立刻讓這個女人從門口消失!
陳默多待一秒,風險就增大一分!
想到這里,林楓不再猶豫,用冷淡口吻,打斷了門外的啜泣。
“回去,換衣服,等著。”
“我半小時后到。”
門外,白牡丹的哭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感激的嗚咽。.
“謝謝……謝謝林先生!”
腳步聲遠去,房間內,陳默看向林楓的眼神愈發復雜。
鐵公雞”,竟然連美國人都敢招惹。
他重新將槍收好,語氣卻無比鄭重。
“你自己小心!”
“‘鐵公雞’,保重!”
陳默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后門的小巷中。
林楓感覺壓在心口的巨石終于被挪開,整個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松。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細致地檢查了房間,確認沒有留下任何屬于陳默的痕跡。
卸掉身上的偽裝,這才轉身去了小林會館。
剛進門,一股熱火朝天的氣息就撲面而來。
幾個新面孔的島國浪人守在門口,見到他,立刻九十度躬身行禮,眼神中滿是敬畏。
樓內算盤聲噼啪作響,日語和上海話混雜在一起,像一個繁忙的交易所。
大島一看見林楓,一路小跑過來,神秘兮兮地將他拽到無人角落。
大島搓著手,激動得滿臉放光。
“小林少尉!”
“發財了!我們要發潑天的橫財了!”
林楓無奈的看著蹦蹦跳跳的大島,有些無語。
“什么事?這么興奮?”
大島壓低了聲音,貼著林楓的耳朵。
“我托了大阪師團后勤部的老關系,‘協調’出來一批……硬貨!”
他伸出兩根手指,又伸出三根手指,最后比劃了一個八。
“二百支三八大蓋!”
“一萬發配套子彈!”
“少尉!這批貨,只要能找到門路出手,咱們下半輩子就躺著享福了!您看……”
林楓的眼皮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他以為大島最多是利用自己的名頭倒賣點棉紗藥品。
沒想到這家伙的膽子已經肥到了這個地步!
倒賣軍火!
還是從日軍現役師團的武器庫里往外掏!
這已經不是在玩火了,這是抱著炸藥桶在跳舞!
任何一個環節出錯,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然而,他腦中第一個閃過的,卻是蘇婉那張清冷的臉和那些在黑夜中渴求武器的眼神。
這批軍火,對大島這種人是催命符,但如果用好了……
它足以改變很多事情!
林楓的聲音沉靜如水。
“貨在哪?”
大島見林楓沒有半分驚懼,反而直接問重點。
他心中最后一點擔憂也煙消云散,只剩下狂喜。
“絕對安全!全憑少尉閣下做主!”
林楓點點頭。
“銷路的事,我來想辦法。”
“記住,沒有我的命令,這批貨誰也不準碰,寧可讓它爛掉!”
“嗨!一切聽從少尉閣下吩咐!”
“還有今天晚上........”
……
夜色漸深,華燈初上。
林楓來到租住的石庫門外,白牡丹早已等候多時。
她換上了一身最艷麗的孔雀藍旗袍,妝容精致得找不出一絲瑕疵。
但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滿是揮之不去的惶恐。
看見林楓,她像是看到了救星,快步上前,緊緊挽住他的手臂,指尖冰涼。
“林先生……”
林楓言簡意賅。
“走吧。”
黃包車一路駛向百樂門。
車輪滾滾,碾過十里洋場的浮華。
一路上,白牡丹都死死抓著林楓,一言不發.
與平日里那個八面玲瓏的交際花判若兩人。
百樂門內,靡靡之音繚繞,舞池中紅男綠女,紙醉金迷.
將門外的亂世與炮火徹底隔絕。
一個穿著黑色綢衫,肌肉虬結的壯漢早已等在門口。
他看到白牡丹挽著一個陌生男人進來,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輕蔑,徑直上前。
對著白牡丹一躬身,語氣卻毫無敬意。
“白小姐,我們老板在二樓等您多時了。”
白牡丹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僵硬了,抓著林楓胳膊的手指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
林楓抬起眼,順著那壯漢的視線望去。
二樓視野最好的卡座里,一個穿團花馬褂的中年男人,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
眼神陰鷙,手里把玩著兩顆油光锃亮的核桃。
不是美國人嗎?
怎么成了一個中國老頭?
壯漢似乎看出了林楓的疑惑,下巴一揚,臉上滿是倨傲與囂張。
“我們老板,就是上海灘的張嘯林,張老板!”
林楓心中瞬間雪亮。
白牡丹撒謊了!
她不是怕得罪什么美國人,她是怕說出張嘯林這個名字,自己連來的勇氣都沒有!
張嘯林,如今投靠了島國人。
成了上海灘權勢熏天的青幫三大亨之一,手眼通天,心狠手辣!
然而,想象中的震驚和恭維并沒有出現。
林楓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好像聽到的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名字。
林楓拍了拍白牡丹冰冷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隨后帶著她,迎著滿場的目光,一步步走上二樓。
他甚至沒有先去看張嘯林,而是自顧自地拉開椅子。
讓白牡丹坐下,自己才施施然地坐在她身邊。
林楓拿起桌上的火柴,“呲”的一聲劃著,給自己點了根煙。
深深吸了一口,這才慢悠悠地開口。
“張老板,找我的女伴,有何貴干?”
“咔。”
張嘯林轉動核桃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瞇起眼睛,細細地打量著這個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的年輕人。
“這位朋友,面生得很吶。”
林楓吐出一口煙圈,煙霧模糊了他的表情,讓人看不真切。
“小林會館,翻譯,林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