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這次發(fā)燒昏迷了整整兩天一夜,醒來時憔悴不堪,估計一百斤的體重都不到了。
她是在白天的時候醒的。
大雪陰雨了許久,外面難得是個晴天,陽光透過沒有玻璃的窗慷慨地照進(jìn)石屋內(nèi)。
這是一座大到空曠的石屋,整體呈灰黑色的,因為層高特別高,看起來有種肅穆感,巖壁雕刻著精美的圖騰和花紋,用了華麗的寶石和紗帳做裝飾。
這紗帳她在交易區(qū)見過。
那是鷹族游商從北方帶來的,出自紫蛛部落,價格昂貴,具有防水防火防蟲的功能,即使是一小塊都不是普通獸人能負(fù)擔(dān)得起的,這里卻用來做紗帳。
估計雨天的時候,這紗帳會拉起來遮住石窗,用來擋住風(fēng)雨。小蟲子也會懼怕這紗帳的氣息,不敢進(jìn)來。
腰肢上橫著一條玉石般的強壯手臂。
她慢慢側(cè)轉(zhuǎn)過頭,看到洛珩睡在她身旁,一條胳膊攬抱著她。
他雪白濃密的睫毛搭在眼瞼,銀色長發(fā)散亂地垂在肩膀和腰際,有一縷落在他的臉頰旁,正好搭在眉尾處一顆紅色小痣上。
今天是個晴天。
也是高月第一次看到這頭銀發(fā)在晴天時的光澤。
果然如預(yù)料中的那樣,被照得璀璨極了,仿佛打了一層柔光,異域和不真實感很強烈。
面前人埋在枕頭里睡著的樣子,就仿佛圣潔的天使在沉睡,還不是那種善良無害的天使,是那種冰冷無情擅長殺戮高階天使。
高月坐了起來,抓起他放在自己腰肢上的胳膊,想要拿開。
這條胳膊看起來像玉石,拿起來也像玉石,沉得厲害。
洛珩倏然睜開了眼睛。
冰藍(lán)色的瞳仁冷如冰川,帶著威嚴(yán)和天生的寒漠,但看到身側(cè)的人后,這冰川又不動聲色地化開,變成了清透的湖水。
他緩緩松開她,也坐了起來,對自己的行為做出解釋:“蟒烈要殺你,所以我必須時刻待在你身邊,不然會被他尋到機會。”
他坐起來時,那一頭銀色長發(fā)就流瀉到身側(cè),有幾縷落在高月的手上。
她立刻把手挪開,說話時嗓子因為發(fā)燒沙啞虛弱:“那你能幫我殺了蟒烈嗎?”
洛珩沉默了一會說:“現(xiàn)在還不行。”
高月:“什么時候可以?”
洛珩:“等我六階。”
高月沉默了。
六階,據(jù)她所知,這么多部落里就沒有出過六階的獸人,所以就是永遠(yuǎn)不可能。
洛珩受不了她的這份沉默,翻身下床,讓人送來食物和水。
高月確實很渴。
她接過石杯喝了口水。
喝了一口后發(fā)現(xiàn)水是冷的,沒有燒過,是生水。
入口后她怔了怔,隨后反應(yīng)過來,除了墨琊外,沒人會再給她準(zhǔn)備燒沸后涼下來的溫水。
這里的獸人都是習(xí)慣喝生水的,也沒有燒熱的習(xí)慣。
以前哪怕是在牙奶奶家寄居,她也會想盡辦法給自己弄出開水來,以免寄生蟲之類的傷害身體。但這次她什么都沒說,全部喝了下去。
食物是一大塊肉。
不知道是什么兇獸的肉,清水烹煮的,瘦中帶肥,還有血絲。
洛珩切了一塊,用骨叉遞到高月唇邊:“你很久沒進(jìn)食了,吃一點。”
高月?lián)u了搖頭。
別說她現(xiàn)在完全不想吃東西,就算想吃東西的時候,這樣半生半熟半肥半瘦的肉,她也吃不下去。
洛珩郁悶。
這是他們部落的雌性最喜歡吃的疾駝獸肉,連火候都剛好,煮得鮮嫩,五成熟,居然不喜歡吃。
平常墨琊都喂她吃什么?
之前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挺豐腴的,說明小雌性平時很愛吃,沒道理被他養(yǎng)得越來越瘦。
高月:“我的蟒皮衣你放哪了?”
洛珩:“丟了。”
“……丟了?”
高月不可置信地睜大眼,大喊:“丟哪了,快還給我!”
喊完咳咳咳咳劇烈咳嗽起來。
本來她嗓子就沒有恢復(fù),這會氣急大喊,嗓子更是吃不消。
洛珩連忙拍她的脊背:“那蟒皮有什么好的,這么冷的天,它對你來說太薄了。”
高月急火攻心:“咳咳咳那是我的東西!你憑什么丟掉,咳咳咳……給我找回來……”
洛珩沉默:“找不回來了,我已經(jīng)丟去燒了。”
高月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熟悉的暈眩襲來。
她閉了閉眼,無力的癱軟在靠枕上。
洛珩等著高月罵他或是打他,但都沒有,她就只是靠在枕頭上,茫然地發(fā)呆,視線不再看他。
熟悉的煩躁感襲來,他端起早上剛燒的藥汁:“喝藥。”
高月抬起眼皮,沖他露出一個虛弱的冷笑。
洛珩:什么意思?
很快他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了,那就是非暴力不合作,不論怎么威逼利誘,高月都不喝藥,也不跟他說一個字。
一幅能活活,不能活死的樣子。
洛珩被氣得額角青筋亂跳,強行壓抑住殺氣,整個人煩躁得不行,但又拿高月無可奈何。
畢竟高月現(xiàn)在看起來夠虛弱了,看起來脆弱得仿佛推一下就會死掉。
他知道這是她在報復(fù)他燒了他的蟒皮衣。
要不是蟒皮衣真的被他燒掉了,他可能會真的忍著脾氣拿回來還給她,等喝完藥,再把蟒皮衣丟掉。
洛珩的情緒找不到出口,渾身的氣息越來越冷冽暴虐,卻又無處可發(fā),恨不得再滅一個雪兔部落。
高月其實意識又逐漸模糊了。
但就是死撐著不暈,要保持著清醒氣洛珩。
兩人僵持間,星棲薇和云蒼來了。
星棲薇一看到高月醒來,就明媚驚喜地笑起來:“哎呀,終于醒了!”
高月看著進(jìn)來的兩人。
一個看起來約莫三十來歲的樣子,是個白發(fā)英俊男人,皮膚顏色微深。一個看起來二十來歲的樣子,是個明艷系大美人。
依舊男相,但這個男相是非常完美的男相,將柔美和英氣糅合得非常完美,放在往常會很引高月好感。
但此時的她沒有任何心力和人社交。
于是茫然虛無的眼神只落在他們身上一瞬,就收了回去。
女人坐在她身旁,從洛珩手里接過藥碗,用哄小朋友的語氣哄她:“怎么不喝藥呢,咱們喝藥藥身體才能好得快啊,來,我喂你喝。”
高月終于將目光又慢慢轉(zhuǎn)向她。
失焦的黑色瞳仁對上女人淺綠色的瞳仁,片刻后,再次收了回去。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喝藥的打算。
星棲薇有些不悅。
她從小到大被捧慣了,順風(fēng)順?biāo)幕盍宋迨畮啄辏€從來沒有人這么不給她面子。她親自喂藥居然沒反應(yīng)。
不過高月實在是太漂亮了,哪怕是拒絕喝藥時的冷漠樣子,都很好看。
鴉黑的睫毛無力的垂著,花瓣似得嘴唇干裂,被柔順豐厚的黑發(fā)包裹,精致蒼白的仿佛一碰就碎。
這從頭到腳,從眼睛到鼻子,長得就是她夢寐以求的小雌崽模樣啊。
所以還是小小的原諒她吧。
星棲薇露出慈祥的笑容:“我是星棲薇,以后就是你的阿母了。”
高月無神的眼神漸漸聚焦:“……星棲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