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
趙醫生看著林天那張慘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嘆了口氣。
“林先生。李女士經過我們這一輪的搶救,暫時是把命拉回來了。”
“各項生命體征,也趨于穩定,接下來,應該不會再有大的危險了。”
林天那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稍微落下了一點。
“但是……”
“經過這么一番折騰,她的身體,虧空得太厲害了。”
“再加上,普通病房這邊,沒有辦法,像特護病房那樣,二十四小時供應那些昂貴的靶向藥和營養支持。”
“所以……我們重新評估了一下。”
“李女士的預計生存期,可能……只剩下不到半年了。”
半年。
林天的心態,徹底崩了。
剛剛燃起的那一絲希望,被徹底澆滅。
他的抗癌藥,還遠遠沒有到成功的時候。
靶向性的問題,半衰期的問題,還壓在他的面前。
半年……
母親她,真的,還等得及嗎?
林天的拳頭,死死地攥著。
他發誓,一定要盡快!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這個藥,做出來!
就是不知道,顧傾書那邊,今晚的實驗,會有什么結果。
那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了。
巨大的疲憊向他涌來。
林天再也支撐不住了。
他趴在母親的病床邊,眼皮越來越重,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
林天是被一陣輕微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弄醒的。
他猛地抬起頭,脖子因為僵硬的睡姿,傳來一陣酸痛。
然后,他就對上了一雙,溫柔的,帶著笑意的眼睛。
是母親。
她醒了。
她正伸出手,想要幫他,把滑落到肩膀上的外套,拉好。
“媽!”
林天驚喜地叫了一聲。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醒了!你終于醒了!”
他喜極而泣,眼淚滾落下來。
他一把抓住母親那只干瘦的,布滿了針眼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臉上。
然后,他再也控制不住,抱著母親的胳膊,像個孩子一樣,痛哭了起來。
“媽……對不起……”
“是我沒用……是我沒用,才讓您受了這么多苦……”
李蘭看著兒子這副樣子,心疼得,像是被刀割一樣。
她抬起另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林天的頭發。
“傻孩子,哭什么。”
“媽沒事,這不是好好的嗎?”
她不想讓兒子和蘇念柔的關系,變得更差。
兒子能有今天,能讓她住進這么好的醫院,全都是靠蘇念柔。
她不能恩將仇報,更不能毀了兒子的家。
“小天,是媽自己,是媽自己主動,跟醫生要求,要轉到普通病房來的。”
“媽不想再花那么多冤枉錢了,不想再拖累你們了。”
聽到這句話,林天的哭聲,戛然而止。
他抬起頭,通紅的眼睛,看著母親。
他當然知道,這是老媽在騙他。
是在為了他,為了他這個可悲的家庭,而委屈自己,而撒著這善意的謊言。
他的心,更痛了。
痛得,像是要被撕裂開來。
他不想拆穿老媽這最后一點,卑微的,善良的苦心。
他只是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無能,自己的廢物。
連自己的母親,都保護不了。
甚至,還要讓她反過來,用這種方式來保護他那可笑的脆弱的自尊。
林天現在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他站在醫院冰冷的走廊盡頭,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
他知道,母親轉到普通病房,每天的開銷比之前少了很多。
靶向藥是不能用了,但基礎的維持治療,護理費用,各種檢查……
零零總總算下來,半年,至少還需要一百萬。
這些錢,他自己擠一擠,再厚著臉皮,向顧傾書借一點,或許應該能湊夠。
但那就意味著,實驗室,將徹底斷了資金。
那個他唯一能拯救母親的希望,將會在萌芽階段就徹底枯萎。
所以,他不能和蘇念柔翻臉。
至少,現在不能。
他還是要強忍著那股惡心,回去,繼續扮演那個溫順的,聽話的丈夫。
繼續去伺候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不過,他是真的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像以前那樣無微不至地去照顧她的生活,去照顧妍妍了。
他要去實驗室沖刺了。
以后,他估計都要住在實驗室里。
他需要回家一趟,拿點簡單的生活用品,還有他的筆記本電腦。
……
一大早,蘇念柔就醒了。
她難得地沒有睡懶覺。
是被她媽一個電話,吵醒的。
電話那頭,是妍妍撕心裂肺的哭聲,和一聲聲模糊不清的“爸爸……媽媽……”
蘇念柔的心,被那哭聲,攪得煩躁不堪。
她只能起床,開車去了父母家,把女兒接了回來。
回來的路上,車子經過一家城中頂級的法式蛋糕店。
蘇念柔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車。
她走進店里,看著櫥窗里那些精致得像藝術品一樣的甜點,一個念頭,忽然冒了出來。
一個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幼稚的念頭。
她把店里幾乎每一種招牌甜點,都買了一份。
然后,她又開車,去了最高端的進口超市,買了很多做甜點的原材料。
法芙娜巧克力,宇治抹茶粉,馬達加斯加的香草莢……
回到家,她把那些買來的,包裝精美的蛋糕,全都擺在了餐桌上。
然后,她又把那些昂貴的原材料,分門別類地,故意擺在了廚房最顯眼的位置。
她就是要林天看到。
她要告訴他,沒有你林天,我蘇念柔,照樣能活得特別好。
這些好吃的,這些漂亮的甜點,我自己也能做!
做完這一切,蘇念柔看著自己的“杰作”,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太幼稚了。
就像一個跟男朋友賭氣的小女孩。
同時,她的心里,又涌起一股巨大的挫敗感。
如果真的不在乎,她根本會不屑于做這種事。
可她偏偏,特地去準備了這么多。
這就恰恰說明了,她非常在乎。
非常想在林天面前證明,沒有他自己也能活的很好。
蘇念柔感覺自己簡直就是瘋了。
怎么會那么在乎一個挾恩圖報的,自己無比厭惡的人的看法?
但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內心深處,就是很想,很想在林天面前,證明一點什么。
證明她不是非他不可。
“哇……爸爸……爸爸……”
懷里,妍妍的哭聲,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蘇念柔抱著女兒,坐在沙發上,開始哄她。
但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