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從西寧出發,沿著京藏高速一路向西,途徑扎麻隆鳳凰山西王母廟,翻過日月山,此時城市建筑已經被遠遠落在大巴車的后面。
海拔3000米的高原,即使是7月份,草皮也只呈現青黃色。
隨處可見的是遍地吃草的牛羊,以及遠處隨風飄動的經幡。
日月山打卡拍照的游客很多,從日月山出發,朝西北方向沿著倒茶湖公路行駛不到50公里就到了青海湖景區。
但他們此行卻不是去青海湖景區,而是朝西南方向沿著109國道行駛50多公里到達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縣塔拉灘。
塔拉灘沒有旅游資源,有的只是常年的干旱、風沙以及貧窮。
塔拉灘在蒙古語中是荒灘的意思,這里海拔高、植被稀少、自然環境惡劣。
牧民以畜牧為生,長期以來經濟發展落后。
2010年以后,國家大力發展綠色低碳經濟,朝陽公司成為第一批在塔拉灘試點光伏發電項目的企業,打算在荒漠建起一片藍色的光伏海洋。
大巴車繼續前行。
趙一凡拿出手機,隔著窗戶拍了一張藍天白云下牦牛悠閑吃草的照片,發到家庭群里。
2個小時后,大巴車終于在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院子前停下來。
趙一凡隔著窗戶看向外面的天,風一吹整個天空都是黃的。
司機師傅催促著他們下車,趙一凡深呼一口氣拉開車門,風沙拍打在她的臉上,被迫吃了一嘴黃土沙子。
映入眼簾的一幢三層高小樓房,帶一個大大的院子。
她去拿自己的行李箱,齊志杰指著粉色的行李箱問她:“凡姐,是你的不?我來提。”
“是我的,沒事兒,我自己提就行。”她快步走過去,把粉色的小行李箱提在自己手上。
公司的工作人員接到司機的電話后已經早早守在門口,熱情地招呼他們進去:“我帶你們先進去熟悉環境,中午我們吃牦牛肉火鍋!”
他邊走邊進行自我介紹,“兄弟們,我是劉峰,以后你們叫我峰哥就行,我比你們也大不了幾歲,以后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齊志杰在下面講小話,他戳了戳趙一凡的胳膊說:“我看你是青大的?”
“嗯,電氣的。”
“這不巧了嗎,我也青大的,不過我土木專業的。”
趙一凡順著他的話說:“學霸啊!這么巧,一個大學畢業,還分到了同一個工地!”
“你看,我倆這就叫緣分!以后凡姐罩我!”
“你用得著我罩?”
“要的要的,我電氣方面一竅不通。”
趙一凡爽快地說:“只要齊哥你不嫌棄,我一定把畢生所學教給你!”
她看見齊志杰在不舒服地揉著脖頸,她問:“怎么了,不舒服?我包里有抗高反的藥。“
齊志杰笑著活動頸骨,“沒,我就是車上睡了一路,壓著脖子了。”
“覺有什么好睡的,一路上風景這么好。”
“這兒荒山野嶺的有什么好看的,我跟我女朋友都說好了,以后攢錢就去青島、廈門、三亞這些有海的地方玩。”
齊志杰看到趙一凡不解的眼神后解釋道:“我和我女朋友都是湟源的,就是日月山往下一點的那個縣城。”
趙一凡恍然大悟:“難怪你在車上睡著了,原來是已經看倦了。不過你這兒上班離家近啊!”
齊志杰惆悵:“不過離我女朋友遠啊,她在剛察,我跟她一個在青海湖南邊,一個在青海湖北邊,日了狗了。”
趙一凡算是看明白了,齊志杰就是一個炫女朋友狂魔,只要一有機會,他就會開始說他那青梅竹馬、長得好看、富有愛心的女朋友。
早在新員工入職培訓期間,她就聽聞了他有女朋友這件事,現在她已經能說出他女朋友的出生年月、畢業院校、工作單位、以及喜歡吃哪個口味的炸雞。
“哎,對了,你是哪兒人啊?”
“四川綿陽的。”
“那你跑得也挺遠的。”
趙一凡又嘆了一口氣,“為了賺錢嘛。”
齊志杰附和說:“對,賺錢!要不是為了賺錢誰來這破地方!”
劉峰已經帶他們進了大樓,二樓沒有電梯需要大家把行李箱提上去,齊志杰幫她把行李箱提了上去。
劉峰在前面介紹:“一間宿舍2個人,上面已經貼了每個人的名字,自己去找房間住。趙一凡你跟我過來,你的房間在三樓。”
他邊走邊解釋說:“項目上條件比較艱苦哈,三樓也有男生住,但很少,他們全在左側,右側目前只有你這一個宿舍安排住人,其他房間都是放的雜物,洗衣機4臺,有一臺上面貼了女生專用,你發現有誰偷用告訴我,我收拾他。”
趙一凡提著行李上樓。
打開靠墻的宿舍門,里面安排了兩張床和胡桃木色系的桌子和衣柜,床上已經放好了被褥和床上四件套。
她挑靠窗的床放下書包,對劉峰說:“謝謝峰哥,想的這么周到。”
劉峰松了一口氣,笑著說:“中午12點準時吃飯,就在一樓,你先收拾一下房間。”
趙一凡等劉峰離開后,才舒服地坐在床上看房間的擺設,沒那么好,也沒那么差。
隔壁床上還擺放著給那個沒來的女生買好的被褥和床單四件套,她把東西收進衣柜,獨占了一個房間。
快到中午12點的時候,趙一凡下樓準備熟悉一下環境去吃飯,走到二樓的時候就聽見熟悉的聲音。
齊志杰:“有沒有人要換宿舍的?”
徐澤遠:“你以為我愿意跟你住啊!”
劉峰擋在兩人中間勸架:“換房間的事情你們待會兒自己去找項目經理說,都別吵架!”
他把堵在宿舍門口看熱鬧的其他新員工都趕到了一樓吃飯。
劉峰見到趙一凡,收起了渾身的暴躁,清了清嗓子說:“別介意,男孩子就這樣,吵吵鬧鬧的。”
趙一凡笑笑。
中午吃了牦牛火鍋,但項目部條件簡陋,只能用大鍋做出來后,員工拿碗自己盛。
牦牛肉有點硬,趙一凡不是很能吃得習慣。
聽劉峰介紹,今天是為了迎接7位新員工的到來,專門做的當地特色,平時為了照顧天南海北的員工的口味,食堂做的都是米飯和面條。
新員工圍坐在一張桌子上,齊志杰坐在趙一凡旁邊,他熱情地把徐澤遠拉來坐在一起。
徐澤遠別扭地瞪了齊志杰半天,耐不住齊志杰力氣大,他被迫端著碗坐了下來。
趙一凡看著兩人別扭的樣子,撐著下巴笑說:“你們這么快和好了?”
齊志杰“嘖”了一聲,“你這話說得多見外啊,我們什么時候吵架了?”
他又遭到了徐澤遠的白眼。
趙一凡問:“話說,你倆咋吵起來了啊?”
徐澤遠:“他嘴臭。”
齊志杰:“我嘴臭?我只是跟你住不到一起去。我說你兩句怎么了,我偏要說娘娘腔娘娘腔,略略~”
眼見兩人又要起紛爭,趙一凡連忙勸架。
齊志杰低下頭大口吃肉,抬起頭靠近徐澤遠,大聲密謀,“兄弟,新員工剛來就鬧事兒,影響不好,咱們這樣行不行,先住一個月,一個月過后就去換宿舍。”
徐澤遠頭往后仰,和齊志杰保持距離,“那行,回去我倆簽個君子協定。”
“行行行。”齊志杰又偏過頭來跟趙一凡說:“你看他是不是磨磨唧唧、婆婆媽媽的。”
趙一凡:“這么大塊肉都堵不住你的嘴,少說話,吃一點吧!”
“好嘞,聽凡姐的。你的大學時候電氣方面的專業書還留著沒,借我看看?”
庭院里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
新員工的眼神都從窗戶往外看,只見車上下來兩個人。
一個人已經發福,頭禿成了地中海,應該是他們的項目經理張安雄。
還有一個高高瘦瘦的,皮膚有點黑,一頭卷毛,全身黑色搭配了一個銀色項鏈,應該就是還沒來吃飯的才旦多吉。
張經理推開門看到圍坐一桌的新員工,拍了一下腦袋,呢喃道:“都忙忘了。”
他過來問新員工吃得習不習慣,都叫什么名字,新員工紛紛起身打招呼“張總好!”
才旦多吉笑嘻嘻:“哦呀哦呀,有新員工用了!”
項目經理打了飯來新員工這個桌子吃飯,跟他們介紹了朝陽公司的具體情況。
趙一凡來塔拉灘之前,只知道公司是干光伏發電的,但具體怎么干、進度怎么樣,一概不知。
聽完項目經理的介紹,她對自己的處境更加擔憂。
2012年開始,國家計劃在塔拉灘建設光伏基地。
今年年初,公司取得了30兆瓦的建設指標,但目前項目仍處于開發建設前期。
也就是公司現在沒有土地、沒有光伏板、沒有一度電!
公司掛了一個能源發電的名頭,但實際上,現階段跟電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趙一凡覺得她這個電氣生的前途渺茫。
如果不是公司掛著集團公司的藍色大logo,她都要開始懷疑她進的不是國企、而是一個詐騙窩了……
末了,項目經理還要雪上加霜的來一句:“同志們,革命即將開始,明年這個時候,光伏板如果還沒有在塔拉灘立起來,我們集團公司都會被電力行業釘在恥辱柱上,在座的各位包括我,都收拾鋪蓋直接回家好了!”
聽完項目經理的話,趙一凡的心拔涼拔涼的。
她看著窗外漫天的黃沙,以及安靜的沒有一輛汽車經過的硬化路,不禁想:現在跑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