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眨眼過,晃晃悠悠進入九月。
九月初,趙維嘉卸任住院總,由徐斐正式接班。
大清早在辦公室,有同事跟徐斐打招呼:“徐總,恭喜啊。”
徐斐端著水杯,溫文爾雅的臉上一抹苦笑:“這話還是留在我卸任的時候說吧,謝謝。”
同事們嗤嗤發(fā)笑,心外科住院總的任期是一年,任期之內(nèi),住院總需要二十四小時待在醫(yī)院,處理并協(xié)調(diào)各種緊急事務(wù)。
這就意味著徐斐接下來的一年里,將被套牢在醫(yī)院。
辦公室里泛起輕松愉快的氣氛,祝遙笛一邊聽大家聊天,一邊泡咖啡。
咖啡是速溶的,徐斐走過來問:“還有多的嗎?”
“有。”祝遙笛遞給他兩條,看他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想了想說了句,“接下來就辛苦師兄了。”
徐斐接過速溶咖啡,垂眸看著她,笑道:“以前是我教你,接下來一年得我請教你了。”
祝遙笛說:“應(yīng)該的,不過師兄的話,適應(yīng)兩天就好了。”
相較徐斐的沉重,趙維嘉簡直可以稱一句春風滿面。他還特意訂了蛋糕送到科室,請同僚們體會他卸任的喜悅。
佳佳進來催醫(yī)囑,看見蛋糕就說:“老趙你好不容易在住院總的時候瘦下去,別吃蛋糕給胖回去了啊。”
趙維嘉:“放心,胖不回去,我現(xiàn)在時間多,準備回頭去辦個健身卡,沒事練練。”
他是真高興,想到以后終于能有自己的個人空間與時間,又說:“最近天氣涼快了,要不咱們找個時間聚一聚,我請客。”
鄺家齊:“你這卸任當過年啊。”
“可不就是過年。”
“行,”鄺家齊笑著,“那就當給你慶祝,不過不用你請客,咱們大家AA,怎么樣?”
團建聚餐這種活動,科室一向響應(yīng)積極,沒多久,大家一致通過了吃中餐的提議,至于聚餐時間,則選在了徐斐休息那天。
他們定好時間,祝遙笛便沒有再管,她今天上午有半天門診,忙得很。
整個上午她只收了一個病人,午休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趙維嘉的蛋糕已經(jīng)送來了。
辦公室里坐了三個同事,人手一碟蛋糕,祝遙笛剛吃完飯,于是只切了一小塊嘗嘗味道。
正吃著,小輝領(lǐng)著個人進來了,是神經(jīng)外科過來會診的林醫(yī)生,會診結(jié)束,來他們辦公室寫會診意見。
“誰送的蛋糕?”漂亮的女醫(yī)生笑問一句。
“我們上位老總今天卸任,他買的。”祝遙笛說,“林醫(yī)生要不要來點兒?”
“里面夾的什么?”
“芋泥和椰子片。”
小輝已經(jīng)動手切了,林醫(yī)生笑笑:“那我沾個光,拿一塊嘗嘗。”
話音剛落,林醫(yī)生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什么事?”
對面的男人問:“你在哪里?”
林醫(yī)生:“在心外科這邊。”
小輝端著切好的蛋糕過來,聲音滿滿都是元氣:“林老師,蛋糕你看這塊夠嗎?”
“夠了。”林醫(yī)生回答完小輝,剛要對聽筒開口,就聽見電話那邊語氣陰惻惻的:“我在食堂等你吃飯,你去心外科吃誰的——”
沈醫(yī)生的話沒說完,林醫(yī)生就笑瞇瞇地掛了。
林醫(yī)生這趟是來會診一位做完心臟手術(shù)的病人,這名病人術(shù)后因為抗凝藥激發(fā)原本潛在的腦血管病變,出現(xiàn)了顱內(nèi)出血。
祝遙笛吃著蛋糕問:“需要轉(zhuǎn)過去清血腫么?”
林醫(yī)生坐下來寫會診意見:“目前來看出血量和位置都還好,可以暫時不開刀,看看自行吸收情況。”
祝遙笛點點頭,正要起身丟垃圾,高夢推門進來:“笛笛,十三床來了幾個家屬,在病房里吵。”
十三床是祝遙笛收的病人,聞言她蛋糕也顧不上再吃,趕緊去病房。
路上,她聽高夢簡單解釋了一下情況,說是新來了幾個家屬,嚷嚷著不讓十三床做手術(shù)。
“不讓做手術(shù)?”祝遙笛皺眉,腳步跟著加快,“哪冒出來的家屬?”
心里吐著槽,等走到病房門口,就被里面嘰嘰喳喳的聲音鬧得頭疼。
病房里站了一對成年男女,俱圍在十三床床邊喋喋不休。床頭坐著一對老人,雙雙垂著腦袋,一聲不吭。
十三床是個七歲不到的小病人,家庭情況復(fù)雜,他的父母是跑大車的夫妻檔,在一次車禍中雙雙離世,一直跟著爺爺奶奶生活。
屋漏偏逢連夜雨,小朋友有嚴重先心病,四歲時做過一次手術(shù),但現(xiàn)在情況再度惡化了。
“祝醫(yī)生。”看見祝遙笛進門,原本沉默的老太太起身喊她。
那對男女同時望向門口,女人馬上迎上來:“洋洋主治醫(yī)生是吧,是這樣的,我們家洋洋不打算做手術(shù)了。”
祝遙笛看了眼那對老夫妻,兩位老人吞吞吐吐:“不是……我們還在商量……”
女人著急:“爸、媽,你聽我們的,我們不會害洋洋,這么小的孩子做這么大的手術(shù)有多危險,你們想過沒有!”
女人嗓門大,帶著情緒的聲音格外尖利,為了不影響其他病人休息,于是祝遙笛把人請回了辦公室。
一到辦公室,仍舊是女人搶先開口:“醫(yī)生,我們不做手術(shù)了。”
老夫妻急了:“芬兒,你不能這樣。”
一同跟來的男人說話了:“爸,洋洋這個病只能這樣了,咱們得認命。”
祝遙笛看著這對男女:“你們是馮洋的?”
“我們是他叔叔和姑姑。”
“馮洋是爺爺奶奶帶來的,手術(shù)的事我得跟兩位老人溝通。”
“我爸媽年紀多大了,他們哪里知道做手術(shù)的風險。”女人馬上抓住老太太的手,“媽,你別犯糊涂,這做個手術(shù)幾十萬,還不一定治得好。我上網(wǎng)查過,小孩子心臟是會長大的,即使洋洋這次做了,以后還要經(jīng)常修復(fù),做一次手術(shù)幾十萬,錢從哪兒來?沒必要,真沒必要。”
男人附和:“姐說得對,你們一定要聽我們的,不是我們不心疼洋洋,上次他做手術(shù),我和姐也沒二話,可洋洋這個病你根治不了啊,以后就是個無底洞,咱們哪有錢支持他每次手術(shù)。”
老人依舊很沉默,手被握著掙不開,就垂著頭流眼淚。
過會兒大爺說:“我和你媽還有棺材本,再不濟還有套房子……”
“那怎么行!”男人陡然拔高聲音,“爸你糊涂啊!你把錢都砸進去了,以后你們住哪里?怎么生活?”
“對啊,而且家里那老房子值幾個錢?你賣了全給洋洋?趙濤和高蕓也是你們孫子孫女啊,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祝遙笛冷眼旁觀著,心里已是見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