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遙笛的話音過后,空氣凝滯。
剛才還臉紅脖子粗的祝珺庭和蔣欣萍,齊齊陷入沉默。
祝遙笛也在沉默,她看著父母的反應,目光猶如局外人一般清醒,她覺得有些可笑,也驚訝自己居然對蔣欣萍和祝珺庭,還會產生麻木之外的情緒。
最后,是護在祝遙笛身后的江凜緩緩出聲:“叔叔,蔣老師,吵架解決不了問題。”
祝珺庭深呼口氣,借坡下驢:“是,有話好好說。”
又是一陣安靜。
祝遙笛開口:“那么,你們要離婚嗎?”
被這句話再度打得措手不及的祝珺庭臉色沉了沉,看向妻子:“就是個誤會,哪里就要到離婚的程度。”
祝遙笛也看向蔣欣萍。
之前還歇斯底里的女人此刻一言不發,臉繃著,胸膛不住起伏。
“媽,”祝遙笛喊她一聲,“所以你叫我回來,是想我做什么?”
看著女兒洞悉的眼睛,蔣欣萍忽然變得嘴拙。
發現祝珺庭可能和邰曼華重新有了牽扯,蔣欣萍第一反應就是怒不可遏。平日里的理智在這一刻全都不見了,情緒占據大腦,她只想有人出來為她站臺,幫她一起討伐祝珺庭。
她想讓祝遙笛做什么?
想讓她痛自己所痛,同自己一起聲討祝珺庭,可此時面對女兒冷靜的面龐,她驚覺母女間的感情,或許并不足以令女兒無條件站邊她。
同樣的,猜出蔣欣萍想法的祝遙笛也覺得離譜——
不被期待的出生,放養的童年,她在淺薄的親情里努力求存,好不容易脫離出去,如今又被蔣欣萍強行拽回,為她的憤怒聲援。
憑什么?
祝遙笛發現自己做不到。
她的內心像干涸的河谷,平靜而抽離得看著這一切,而在她目光之下,蔣欣萍仿若隱秘心思被看穿,臉色逐漸紅白交加起來。
“媽。”
祝遙笛再次喊她,“你是怎么想的?”
屋內三雙眼睛都看過去,蔣欣萍被高高架起,繼續聲討祝珺庭不對,讓她提離婚,一時也說不出口。
她逐漸感到難堪,繼而憤怒,憤怒女兒的置身事外:“祝遙笛,我叫你回來是讓你替我說句公道話,你這是什么態度?!”
“我的態度就是與其無休無止的吵,不如想清楚自己想要的結果冷靜下來好好談,如果實在過不下去,你們可以考慮離婚,我支持你們任何決定。”頓了頓,祝遙笛看著蔣欣萍,“我以為你想離婚。”
大抵是祝遙笛實在太淡定,讓蔣欣萍有種打進棉花的憋屈,她氣得鼻翼微張:“我離不離婚不用你幫我做決定!”
“既然沒我的事,那我回去了,吵也吵過了,你和爸好好聊。”
祝遙笛欠了欠身,留下漲紅臉的祝珺庭和蔣欣萍,拉著江凜離開了家。
關門前,屋內半點動靜都沒有。
回到車上,祝遙笛降下窗,朝外看了一眼。
對于祝珺庭的動向,蔣欣萍只會比自己掌握的更多,父親究竟有沒有出軌,看她并沒有那么堅定的想離婚,祝遙笛就大概能猜到母親心里是有定論的。
可蔣欣萍還是將自己包裝成受害者,借此向祝珺庭控訴在婚姻里的委屈,這還不夠,她甚至把自己也叫回家,為她聲援,為她見證。
祝遙笛細細回想,好像從很早之前,她就在蔣欣萍那里充當了這樣一個工具人的角色。
過去是與祝珺庭較勁的工具,后來是給自己長臉的工具,蔣欣萍對她的認可,似乎都只在工具人進化的每個階段。
祝遙笛收回視線。
旁邊,江凜正望著她,目光深邃而擔憂。
她無言許久,半晌才說了句:“她需要人為她出頭,其實祝辛、我舅舅都可以,可她只給我打了電話。”
這當然不是因為她更重要。
江凜猜出原因,心里泛出憐惜,傾身過去摟住她后背,將她按進懷里。
這是個沒有絲毫**的擁抱,祝遙笛攀著他的后頸,貼過去。
親密的姿態,是無聲的安慰與回應。
感受著她的沉靜,江凜低聲問:“難過嗎?”
“不難過,就是覺得有點煩。”
江凜笑出聲。
祝遙笛把臉貼在他肩頭,宛如孩童一般靠著他。
“我發現他們離不離婚,我好像都無所謂。”
江凜側低下頭:“你覺得他們會不會離婚?”
祝遙笛想了想,搖頭:“我媽看上去并沒有想離婚。”
頓了頓,祝遙笛緩緩說下去:“有一件事,我沒跟你說。”
“嗯?”
“我爸那個初戀,是虞茵她媽。”
出乎意料的展開,江凜眉梢忍不住跳了下:“你確定?”
“她媽來醫院檢查那天,我一看名字就對上號了。”祝遙笛知道這個發展匪夷所思,“巧合得像小說,是吧。”
沒人會在這種事上胡說八道,江凜沉默,拍了拍她的背。
擁抱一會兒,祝遙笛終于輕輕推開他:“走吧,回家了。”
“你坐好,安全帶系上。”
夜色仿佛濃稠的黑布,覆蓋了所有光亮。一盞車燈開出幽謐的鉑玥灣,逐漸匯入燈火霓虹。
車子剛過鉑玥灣外面的十字路口,祝遙笛放在包里的手機,突兀的響起來。
祝遙笛掃到名字,并不意外,接通后沒待開口,對面先傳出含怒的聲音:“祝遙笛,你還有沒有拿我當你媽!”
兩分鐘前,蔣欣萍追出房門,發現祝遙笛已經走了。鬧過這么一場,又被一句離婚的提議搞僵,弄得她不上不下。她這會兒面對祝珺庭倒胃口,祝遙笛的態度又讓她不舒服,一腔火氣沒處發,于是直接電話追了過來。
劈頭蓋臉就被兇,祝遙笛靜了會兒才說:“我不當你是我媽,我做什么回來?”
蔣欣萍氣息咻咻:“你回來就是給我添堵的是吧?你——”
祝遙笛打斷:“那你把我叫回來,究竟是想解決問題,還是僅僅想讓我幫你在爸那兒取得勝利?”
對向有車開遠光,晃得人眼花。
祝遙笛偏頭等那光束過去,才繼續說:“媽,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剛下班很累,可能還沒有吃飯,可能晚上還要值班?”
蔣欣萍啞住。
祝遙笛看向窗外,入秋后氣溫節節降,路邊居然出現了落葉。
她看了會兒,自問自答:“你沒有,你怕影響祝辛,怕打擾舅舅,唯獨從不體貼我。”
說完,祝遙笛平靜將電話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