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跑外面來了。”
一道聲音插入,轉頭一看,是趙雅墨。
“這不是隔壁的貓嗎,又出來串門啦。”趙雅墨站在落地窗前招呼道,“把它放回去吧,酥肉出鍋了。”
祝遙笛站起來,把貓托回到院墻上,小貓在上面走了一截平衡木,尾巴一甩,跳回自家花園。
進到屋發現趙雅墨已經裝好了一盒酥肉在桌上,沒合蓋,正敞著散熱。
趙雅墨說:“晾一會兒先,捂軟了就不好吃了,笛笛再坐會兒。”
祝遙笛卻不打算繼續留了,拿上盒子說:“不坐了阿姨,回去該準備晚飯了。”
趙雅墨一愣:“這才三點半,這么早弄晚飯?”
“祝辛五點要回學校,周末吃得比較早。”祝遙笛解釋一句,禮貌地笑笑,“我先回去了阿姨,謝謝您的酥肉。”
說完,也沒看旁邊一眼,轉身就走。
趙雅墨一路跟到門口,站在大門處目送她匆匆忙忙地走遠。
等視線被植物擋住,才扭頭看向已經坐回沙發上的兒子,“你怎么回事,不知道送人,招呼也不打一個。”
江凜沒吱聲,拿出手機刷起來。
見他這副不咸不淡的模樣,趙雅墨嘖了聲,追問:“你和笛笛聊得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你別給我裝傻,這么大半天,你倆在客廳難道干坐著?”趙雅墨往旁邊一坐,“我問你,你倆加上聯系方式沒有?”
“媽,”江凜回完一條工作消息,懶聲道,“這事您別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嗎?你李紅阿姨都抱上孫子了,我連個兒媳婦的影都見不著。”
趙雅墨覺得自己今天算是白忙了一通:“阿凜,你最近總是這樣,是有心事還是怎么?當初說給你介紹對象,你是看過照片之后自己同意的,現在做什么又不滿意?”
“而且祝遙笛哪里不好?又漂亮又有能力,二十九歲的心外科主治醫生,你去問問哪里還能找出第二個?”
她越說越不解,江凜的表情慢慢冷淡下來。
哪里不好嗎?
——哪里都不好,鐵石心腸、沒良心,對她再好也能翻臉無情,這個世界上確實再難找出第二個。
江凜喉結迭動,心里情緒翻騰。
但嘴角卻抿很緊,一個字都沒蹦出來。
趙雅墨等不到回應,最后嘆口氣:“行行行,你主意大,我拿你沒辦法。”
“既然你覺得祝遙笛不好,那這事就算了,回頭我跟蔣欣萍說一聲,以后——”
“我沒說她不好。”
“……什么?”
趙雅墨抬眼。
江凜仍盯著手機,只是視線落無焦點,說這句話時神情繃得很緊,明明不是拒絕之意,卻好似不甘不愿的樣子,“我沒說她不好,您別插手我的事了。”
“不插手你的事是什么意思?”
不對!這不是重點,趙雅墨馬上換問題:“那你是滿意祝遙笛的嗎?”
沉默了大概三秒。
“你覺得是就是吧。”
江凜說完,熄屏手機,雙手往褲袋里一揣,面無表情就上了樓。
冷冷清清的臥房,色彩單調的裝修,他進屋帶上房門,就坐在落地窗前,對著窗外出神。
鉑玥灣綠化規劃得很好,不遠處就有一排綠燦燦的香樟樹。
很多年前,也是一個春夏交替的時節,他和她就在樹下接吻。
他們什么事情都做過了,無數個白天黑夜都在一起度過,她親口說過愛他,也哭著說舍不得他出國。
可最后倒是干脆利落地把他踹了,走得頭也不回。
只剩他一個人在那段記憶里困著。
“叮”的一聲,手機彈出信息。
江凜回神,趙雅墨的名字蹦出來,她給他推了張微信名片。
名片頭像是張心電圖水彩畫,白色底,粉紅圖案。昵稱也很簡潔,ZYD,別無其他。
點進名片,江凜拇指在軟鍵盤上停留很久。
他想起那一晚,她打來越洋電話說分手,他紅了眼眶低聲下氣挽留,她卻那樣決絕。
-
祝遙笛回到家,見蔣欣萍在洗草莓,她喊了一聲:“媽。”
“怎么去這么久?把手洗了吃草莓,”蔣欣萍把池子里的水放掉,回身瞧見她手里的酥肉,愣了下,“趙雅墨給的?”
“嗯,趙阿姨炸的,讓我帶點給你們嘗嘗。”
“難怪半天不回來,”蔣欣萍擦干手,端著草莓走向客廳,“對了,你手機剛在響。”
出門的時候手機被隨手放在餐桌上,祝遙笛過去拿,看見屏幕里有通未接來電,以及一條微信提示。電話是科室醫生打來的,大概是因為沒通,又在微信里找她。
祝遙笛把電話回過去,對方說有個她收進來的病人擔心挺不過手術,現在反悔要出院,問她怎么辦。
“跟他把相關風險講清楚,如果還是執意出院,尊重患者意見。”
掛斷電話,祝遙笛順便把微信劃了一遍,幾個群組有紅點,除此之外沒別人找她。
她把科室群里的內容翻了翻,翻完坐回沙發吃草莓。沉默間察覺一道視線落到身上,就聽見蔣欣萍問:“剛才你過去,小江在沒在家?”
祝遙笛把小垃圾桶用腳尖勾過來,抬手將草莓蒂丟進去。
“嗯。”
“我就說上午好像看見有車開進趙雅墨家,那你跟小江說上話沒有?”
祝遙笛敷衍道:“隨便聊了聊。”
“別隨便,多聊聊,”蔣欣萍姑且算是滿意,拿了顆草莓吃下去,又認真提醒道,“祝遙笛,你給我上心點兒,我先跟你打個預防針,我和你爸思想傳統,是絕對不接受什么獨身主義的。”
祝遙笛沒吱聲,吃完抿了抿嘴角,站起身說:“我給祝辛送點酥肉上去。”
“別去打擾你弟,”蔣欣萍把人拉住,“他還一堆作業沒做完。”
祝遙笛皺眉:“作業是不是太多了?”
“多什么,自己昨天跑出去玩,否則哪用得著現在來趕。”
“祝辛昨天不是同學過生日?”
“那他既然知道有作業沒做完,為什么不早點回來?”
略顯熟悉的話,不經意喚醒一些讀書時候的記憶。
祝遙笛平靜的聲線里罕見帶出一絲細微的情緒:“他一周上學六天,總要有點放松的時候。”
“高二是能放松的時候嗎?”蔣欣萍語氣嚴厲,并不贊同祝遙笛的觀點,“要想有出息,都得吃這份苦,當年你不也是這么熬出頭的?”
“我——”
“你怎么?難道你覺得我會害你們嗎?”
“……”
久違的壓抑之感席卷而來,令祝遙笛瞬間失了說話的興致。
她張張嘴,卻發現早在不知多久以前,她就失去了同母親傾吐真實情緒的能力。就這么沉默片刻,她起身,一聲不吭往廚房走。
“做什么去?”蔣欣萍在后面問。
“煮飯,”祝遙笛的聲音平淡得一絲波瀾都沒有,“我要早點回去搞論文。”
一聽她要忙論文的事,蔣欣萍沒再說什么。
這頓飯吃得很早。
飯后祝遙笛把打包好的草莓用口袋裝上,說了句回去,就跟祝辛一起走了。
走到小區門口,祝辛要去趕公交,祝遙笛攔了輛計程車,把他拉到車上,說順路捎他。
學校就在祝遙笛回南區的必經之路上,周末的下午,車流較大,計程車走走停停,一直提不起速度。
祝辛歪頭望著窗外,祝遙笛回完一條微信,收起手機問了句:“作業很多?”
她突然主動起話題,祝辛似乎愣了下,轉頭:“嗯。”
“做不完?”
“晚上再趕趕應該差不多。”
“別把自己逼太狠,身體最重要,”祝遙笛看看他那碩大的書包,“實在來不及抄一次也影響不了什么。”
剛才還有些無精打采的祝辛,眼睛一下就睜大了。
他驚異的眼神令祝遙笛不由感到一絲好笑:“怎么,你以為我沒抄過作業?”
祝辛看著自己的狀元姐姐默了默:“你不像會抄作業。”
祝遙笛笑:“別太死腦筋。”
很難說是為什么,祝辛的心情瞬間有所好轉。到下了車,他在校門口遇見同學,還跟同學介紹了一句祝遙笛。
祝遙笛坐在車里看他與同學勾肩搭背地走遠,腦海里卻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事。
她和祝辛曾經也是關系很好的姐弟,但好像從她逃避回家開始,他們就漸漸失去了小時候的親近。
她一直以為蔣欣萍會對祝辛更寬容一些,畢竟他是在父母的期待中出生的。
今天才知道,原來在教育上面,蔣女士倒是一視同仁。
風吹得有些猛。
祝遙笛收起思緒,合上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