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冉察言觀色,感覺到好姐妹情緒的低迷,她沒有再問那個“而且”,把話題拉回去:“所以你是因為異地加這件事,才要分手的?”
祝遙笛換了只手拎袋子,“差不多吧。”
信任失衡,敏感帶來尖銳,江凜的再度離開重新將他們打回異國的地獄模式,種種矛盾堆積在一起,最終讓他們在一次爭吵之后,徹底分了手。
金童玉女的校園愛情就這樣走到陌路,姜冉惋惜不已:“笛笛,那你有后悔過嗎?”
后悔嗎?
談不上吧。
這幾年她過得不錯,身體健康,好友相伴,工作中的付出有了回報,薪水一路漲,曾經總想擺脫父母的鉗制,現在也脫離出來,有了自己的小窩。
雖然偶爾也會寂寞,也會失意,也會在某個時刻想起曾經的人,但這些微不足道的閃念,在漫長的時光里并不算什么。
方方面面都挺滿意的,有什么可后悔呢?
“懷念過,但那不是后悔。”祝遙笛攏起被風撥散的鬢發,聲音溫和沉靜,“現在這樣挺好的,真的。”
回去的時候草坪有人在唱歌,麥開得很大聲,吸引不少游客圍觀。隔壁帳篷的人也全坐在外面,鬧哄哄地說笑。
吉他音樂聲中,有個花臂吊帶的女生穿過人群,直接走到他們的燒烤架前,笑瞇瞇說著什么。
祝遙笛和姜冉走近了,才聽清姑娘的聲音,說自己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過來找一個異性加微信。
謝紋洲抬抬自己戴戒指的手,率先表態:“對不住啊姑娘,我已婚。”
女生順勢問旁邊的江凜:“帥哥,咱們加個唄?”
“加不了。”江凜冷著一張高調的臉,語氣平淡。
女生笑:“你也結婚了嗎?”
江凜沒理她,扭頭看向剛回來的祝遙笛。
這一眼毫不遮掩,在這樣的語境下似乎暗示著什么。祝遙笛腳步一頓,很快神色自若地撇開臉。而那名花臂女生也不扭捏不矯情,被拒絕后又去要了李喻的微信,最后還向他們討了半盒冰,回自己的帳篷去了。
等人走遠,姜冉悄悄跟祝遙笛咬耳朵:“江凜那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買的零食太多,祝遙笛埋頭翻袋子里的蚊香:“我怎么沒看出他臉上有字?”
“別裝瞎,”姜冉壓低聲音,笑意曖昧,“他剛才看你那眼,不就是告訴別人你是她老婆么。”
“……你別腦補得太離譜。”
蚊香點上,微澀的煙氣從腳邊裊裊升起,姜冉的聲音在遙遙飄來的音樂聲里也輕輕柔柔的:“我有什么可腦補的,他都不遮不掩了,當誰看不出來?不過笛笛,江凜表現得這么明顯了,當年他那句話,應該就是氣話吧?”
“我怎么知道。”
“你問問他唄。”
祝遙笛抿唇沉默了下。
少女時的心思幼稚而敏感,淺薄的自尊讓她開不了口去求證,而現在……“多少年前的舊黃歷了,有什么好問的。”
姜冉想了想說:“你要覺得不好問,我讓謝紋洲去旁敲側擊一下?”
“別問,”祝遙笛阻止,“問他那我成什么了。”
又不是結婚狂,時過境遷的事還去追問。
“那你們還有可能嗎?”
祝遙笛按按眉心,“你這是幫誰打聽呢。”
姜冉笑:“我誰都不幫,只是想問問你是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沒想。”祝遙笛開了袋蠶豆放桌上,轉手拿起桌上的飲料喝。
冰檸七已經不冰了,氣泡跑光,變成了一杯平淡的小甜水。
她喝了兩口就放下,無意間一抬頭,發現江凜正在看她。
夕陽即將西沉,草坪亮起的燈星星點點落在他眼中,酒酣飯飽,他似有些醉,眉眼倦懶,目光卻格外深。
祝遙笛的表情定了瞬,心里涌起一些復雜的情緒,隨后若無其事移開目光,并不當回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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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太陽徹底落下去,山上溫度就涼了。待到八點,這場露營燒烤也告一段落。
因為謝紋洲叫了代駕,回程祝遙笛便搭了葉以寧的車,本來是要直接回春景華府的,半路想起家里多了只貓,就讓葉以寧把她載去了山姆。
山姆逛一圈,買了點食材和寵物用品,等到回小區的時候,已經近十點。
這個點,小區少有人進出,露天車位停著一排車,一兩個穿著黃沖鋒衣的外賣騎手提著外賣匆匆而過。
祝遙笛拎著東西一直走,走到綠化帶盡頭,看見了江凜。
他身上還是今天那套衣服,帽子被擱在腿邊,頭頂的樹蔭擋掉大片燈光,他黑沉沉坐在那里不吭聲,乍然發現,怪嚇人的。
祝遙笛確實被嚇了一跳。
“你在這兒干嘛?”
江凜抬頭,在她詫異的視線中站起來,樹影太深他太高,祝遙笛只能在一片暗沉里,瞧見他挺直的鼻峰與凌厲的臉部輪廓。
“怎么現在才回來?”說著話,江凜向前幾步走出陰影。
祝遙笛這才看清他的眼睛,并被那眼神盯得心悸一瞬。
“去了趟超市。”祝遙笛迅速低頭找門禁卡,“你喝高了?找不到自己家?”
江凜直挺挺站著,淡淡酒氣縈繞其身,開口時的嗓音低沉:“我就是來找你的。”
祝遙笛動作頓住。
春景華府不在鬧市,晚高峰之后街道靜靜的。偶爾有車輛從旁飛馳而過,車燈晃開情緒里的恍惚。
江凜微微低頭看著她。
他今天喝了不少酒,眼睛里有醉意,人卻站很穩,話也說得很清醒:“我想來想去,怎么都不甘心。”
祝遙笛抬頭,微微有些發怔。
幾秒后,她摁亮手機屏看了眼時間,“醉了就回去休息,很晚了。”
“我睡不著。”江凜繞幾步擋到她進小區的路線上,“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這個開場白不太妙,祝遙笛下意識道:“該說的今天都已經說得清楚,大家現在過得好好的,沒有必要——”
“我過得一點都不好。”江凜搶斷她的話,“祝遙笛,我經常夢見你。”
他站在晚風中,烏黑發絲隨風輕動,路燈的光暈在他五官底下投射出斑駁陰影,眸底卻有火星簇簇燃著。
晚風同樣淌過祝遙笛發間,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想去攏,被他拉過去,“你呢,夢到過我嗎?”
夢到過江凜嗎?
失控的心跳令人心慌,祝遙笛嗓子發不出半個音。
過了有那么久,她才輕輕顫動兩下睫毛,啞聲道:“提這些沒有意義。”
“哪里沒有意義?”
“都過去了。”
“可我過不去。”江凜彎下一點腰,酒氣混著清冷的香,散開在她耳畔,“我過不去……祝遙笛,重新開始好不好,我永遠不會再離開你了。”
永遠。
這個詞的出現,像根針扎入祝遙笛心口。
她想起許多年前某個新年夜,少年牽著她手站在煙花下,同樣說了這兩個字。
“永遠?哪來的永遠?”祝遙笛倏而抬頭,“你是不是忘了我們早就分手了?”
一向能按住情緒、風雨不驚的人,這一刻隱約有種搖搖欲墜的脆弱。
而江凜卻只剩急切:“所以我想你回到我身邊。”
“憑什么要回到你身邊?”祝遙笛看著他,忽然好恨,“你說想永遠和我在一起,結果你出國了,你說永遠不要再見面,現在也不作數了,你怎么這么善變啊!”
香樟被風吹得簌簌作響,枝葉搖動,光影斑駁不堪。
江凜借著昏黃路燈凝望祝遙笛,她人在朦朧燈光里,眼底波光盈盈。
意識到那是眼淚,江凜心臟仿佛被狠狠揪住,他再也顧不得傾訴心事,輕抬起祝遙笛下巴,“是我不對,你別哭了。”
祝遙笛努力別開臉,梗著脖子嘴硬:“我沒哭。”
“沒哭,那這是什么?”
江凜握住她手臂,將她帶到懷里抹淚,祝遙笛的臉貼在他寬闊的肩胛骨上,鼻息之間全是男人強勢霸道的氣息。
遙遠而熟悉的觸感涌現,祝遙笛原以為,那些遺憾與愛,早就隨著時間淡化。可事實卻是,她仍控制不住地為此刻的擁抱心顫,并且心酸。
那是軟弱,也是動搖。祝遙笛去推他:“別碰我!”
她掙得厲害,江凜再也無法忍耐,唇狠狠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