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才下過雨,天氣沒之前那么燥。從小區出去,濃密的行道樹為行人帶來蔭涼。
祝遙笛的外公曾經住在這塊片區,老城改造之后,這里的老店鋪都沒了,取而代之是規整干凈的店面與平地而起的高樓。不過建筑變了,街道總體格局依舊沒變,祝遙笛沿著街道走過去,仍能找到不少熟悉的感覺。
“我記得這里以前是家砂鍋米線店,”她指著一家文具店的門頭給男朋友介紹,“小時候我來外公家玩,很愛吃砂鍋米線,每次吃舌頭都會被燙到。”
江凜知道她是跟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倒很少聽她提起外公外婆,不由問:“以前經常過來外公這邊?”
“不常來,”祝遙笛搖頭,“寒暑假偶爾會來玩兩天。”
外公對她還算可以,外婆因為祝珺庭在蔣欣萍孕期出軌的原因,對她始終隔了一層。
聽她平淡的語氣,再結合一些前情,江凜大致能猜出她和外公外婆不太親,怕她心情不好,江凜拉過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岔開話題:“砂鍋米線還值得你這么惦記?等回去天天帶你去吃,吃膩為止。”
祝遙笛白他一眼:“我抽風了?天天去吃就為了吃膩?”
“這不顯得你愛吃么。”
“……”
祝遙笛無語,想跟他懟兩句,余光見到前面一家芋頭餅門店,臉上瞬間驚喜:“啊!我的童年回憶。”
芋頭餅這個東西她小時候其實吃得不算多,但每次到外公家來,芋頭餅和砂鍋米線是她為數不多的快樂記憶。
既然發現了,祝遙笛當然要買,她讓江凜在樹下看好陶陶,自己過去排隊。
沒了中間人,江凜低頭看了眼小姑娘,陶陶仰著腦袋直勾勾望著他,絲毫沒有對陌生人的緊張,全是好奇。
陽光很大,江凜把孩子拉進樹蔭濃密處:“站進來。”
陶陶覺得他手好大,腿比她個子還長:“你好高哦。”
江凜沒有和小孩相處的經驗,只能說:“多吃飯,你也能長高。”
“我不喜歡吃蔬菜。”
“那你就長不高。”
陶陶不樂意聽:“但是我愛喝果汁啊!”
這有什么聯系?江凜有些跟不上小朋友的思維節奏,卻聽見陶陶忽然來了句:“你和笛笛姐姐以后是不是要結婚?”
江凜轉眸,繼續看這孩子,沒上小學的年紀,也不知懂不懂結婚的意義。
“是。”
“哦,”陶陶摳摳耳背,“那你們結婚了,我還能去找笛笛姐姐玩嗎?”
“可以。”略思考一瞬,江凜又改口,“要看我和你姐方不方便。”
“為什么?”陶陶歪頭問,“哪里不方便?”
江凜只是說:“大人有很多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祝遙笛買到芋頭餅回來,好奇地看著一大一小兩人。
陶陶見到她,馬上說:“笛笛姐姐,以后你結婚了我還能去找你玩嗎?”
“當然啊,”祝遙笛摸摸陶陶腦袋,狐疑地睇向江凜,“你倆剛才聊什么呢?”
“我跟個小孩能聊什么?”江凜看她手里袋子,“買這么多?”
“給我媽和舅媽買點回去,而且陶陶也喜歡吃。”
祝遙笛用紙巾包了塊芋頭餅給陶陶,小姑娘丟開江凜的手,吃得嘴角都是渣。
“來點兒?”祝遙笛拿了塊問江凜。
“不吃,看著齁甜。”
“不甜的,”祝遙笛往他嘴邊喂,“你咬一口。”
芋頭餅是剛出爐的,又熱又酥,江凜聞著那股芋頭的甜味猶豫幾秒,就著她手咬了一口。
綿軟的餡被舌頭一抿就化開,淡淡的甜和油香混合,確實不賴。
“不甜吧?”
“還行。”
“那這個你吃?”
江凜拒絕。
不吃拉倒,祝遙笛手收回去,在他咬過的缺口旁邊也來了一口。
三個人換了條路慢慢遛彎回去,途經一條支路,祝遙笛指指里面:“我外公家以前就在那里。”
江凜望兩眼:“看上去環境不錯。”
“以前就是條窄馬路,外公住最里面的教職工家屬院。”
“外公外婆也是教師?”
“外公是,在紡織廠子弟校教語文。”祝遙笛眨眨眼,發現自己對外公外婆的印象實在匱乏。
有騎手從路口竄過,速度有點快,帶起一陣風。
發現女朋友似乎有點出神,江凜替她理了理頭發,忽然湊近,在她手里的芋頭餅上咬了一大口。
祝遙笛回神,氣得瞪眼:“不是不吃嗎你!”
“其實味道還可以。”江凜挑挑眉梢,笑著把女朋友攬住,帶她頭也不回地走過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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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周末之后,江城迎來一個高溫的小反撲,從周一到周三,氣溫幾乎擦著四十度的邊緣。
好在很快又是一場雨下來,徹底將高溫澆透,八月下旬,江城居然擁有了一小段涼爽時光。
趁著涼快,蔣欣萍和祝珺庭抽了時間跑到二院做體檢,祝遙笛沒法陪他們,打了個電話確認父母取到號,就去忙工作了。
今天她上午是門診,下午有手術,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
坐診間隙,蔣欣萍偶爾給她發條信息,她只看,不怎么回。
一個上午,她收了兩個病人,門診一結束,直接脫了白大褂去食堂。
正吃著拉面,蔣欣萍的電話打了過來。
這個點,他們體檢已經結束,此刻正在心外科病區那邊,想叫女兒一起去吃飯。
聽到電話里吃東西的聲音,蔣欣萍:“你在吃了啊?食堂?”
“嗯。”祝遙笛邊吃面條邊問,“你和爸檢查得怎么樣?”
有些結果需要時間送檢,像B超這種,當時就能知道結果。
“檢查完了,一會兒準備去吃飯了。”蔣欣萍又說,“我給你拿了點水果,你吃完回不回辦公室?”
祝遙笛一聽:“你們在樓上?”
“在你辦公室這邊。”
“我還有一會兒,你放辦公室或者護士站都行。”
蔣欣萍卻說:“不急,你先吃,我們等你,順便看看你的工作環境。”
近來蔣欣萍對自己的關注度有些高,祝遙笛掛了電話,懶得多想。
她幾下把拉面吃完,餐盤收拾到回收處,洗了個手,這才上樓。
中午病區蠻熱鬧的,來往送飯的家屬不少,蔣欣萍盯著墻上的科室介紹在看,時不時扶一下眼鏡。
祝遙笛沒見著祝珺庭,走過去喊她:“媽,爸呢?”
蔣欣萍回頭:“他說去衛生間,誰知道晃到了哪里。”
旁邊的長椅上放了袋葡萄,和她的手拎包擺在一起,很大一袋,夠祝遙笛吃好久。
“太多了。”祝遙笛說。
“多就跟同事分分,”蔣欣萍指指墻上的科室介紹,笑道,“我剛才看了看,主治這個職稱里,你是最年輕的。”
她的滿意不作假,這句話里的情感比任何一句都真摯,祝遙笛反應平平:“體檢的時候醫生有說什么沒有?”
“我是沒有,”蔣欣萍指指脖子,“你爸還是老毛病。”
“結果出來你們發我看看。”
“成,下午你忙什么?”
“下午有手術,”祝遙笛委婉地表示,“兩點就要過去。”
這就是不想多聊的意思。
正說著,祝珺庭從走廊那邊過來了,蔣欣萍忍不住說他:“晃到哪兒去了,孩子一會兒還有工作,在這等你半天。”
祝珺庭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被她一句話問回神:“哦,隨便轉了轉。”
“轉夠沒有,轉夠了就下樓吃飯。”
“走吧,”祝珺庭頓一秒,扯開嘴角朝女兒笑笑,“你媽給你買的葡萄記得吃,我們回了,你忙吧。”
祝遙笛點頭,把父母送到電梯,等門開兩人進去,她隨后也轉身,徑直回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