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瑤的聲音透過聽筒直擊耳膜,安渺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是,”她恍惚道,“我什么時候讓你拉黑他了?”
“你說,你不想收到他的消息什么的,”何瑤說,“那不就是拉黑嗎?”
哎等一下當事人還在聽呢——
安渺倍感心虛,立刻把耳機從裴渡耳朵里拿出來,塞到自己這邊。
裴渡:“……”
安渺捂著嘴,復盤道:“我是說屏蔽群消息的那種呀,新消息不通知,但是點進去能看到的——算了沒事,我等下自己跟他說。”
“哦哦,”何瑤立刻道,“那我去忙了!”
“忙什么啊?”你不是剛剛還在給我發八卦嗎?
“看大乃男,好愛男媽媽。”
“……?”
掛了電話,她一抬頭,對上裴渡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他有種意料之內的平靜感,仿佛在等著看她還能怎么編。
“是這樣,我之前有遇到過一直半夜給我發消息的人,但當時要合作小組作業,不方便拉黑,我就想屏蔽來著。當時跟朋友一起測試了一下,我這里屏蔽消息之后,對方會看到自己的消息變成了感嘆號,太撕破臉了,當時我還很困擾,覺得不方便來著。”
安渺說的是實話:“然后這幾年我也沒關注這些,前陣子我就想問她這個部分改進了沒有,有沒有類似群消息屏蔽的新功能,可能沒說清楚,她以為我是想拉黑下不去手,就幫我拉了。”
裴渡只是看著她,不置可否。
安渺舔了舔唇:“你不信嗎?”
他神色不虞地抬了下眉尾,利落道:“信啊。”
那就好,安渺扶著臺子,正要歇口氣,又聽他道——
“所以,你屏蔽我干什么。”
“………………”
哈哈。
我真擅長找死啊。
每次編一個理由,后期都要瘋狂找補,還得動腦。
安渺累了,索性實話實說:“就……不小心那個之后,你一給我發消息,我就會想到那個事啊,不想回憶了,干脆從根源上屏蔽。”
“想到那個事?”裴渡不帶任何情感地復述一遍,語調平平,似乎真的只是好奇,問她,“什么事?”
你說呢?你說我還能想到什么?
安渺欲言又止,感覺自己好像中計了。
但看著裴渡的表情,又覺得是自己多想,等她猶豫完,又早已經過了回復的好時機。
裴渡開始搖盒了。
她想說點什么,又怕他覺得自己很在乎,內心天人交戰時,裴渡已經率先開啟了下一個話題,遞給她兩個盒子:“這兩個比較像。”
安渺搖起來晃了晃,又覺得自己的直覺不可相信,遂遞給他一個,平攤風險:“一人一個,我要能拆出來,請你看電影。”
裴渡看她:“我拆出來呢。”
“你請我看。”
“……”
他道:“之前沒說要看電影。”
安渺理所應當地看著他:“所以呢?”
“……”
她今天運氣不錯,手上的這個拆出來了心愿款,裴渡那個也挺可愛,她毫不留情地收繳了,然后上頂樓去買電影票。
由于電影是計劃外,她也沒來得及做功課,挑了口碑比較好、時間也比較近的一場,買完票正好卡點進電影院,落座的時候,電影已經開播了。
也不知道是她剛坐定,沒進入狀態,還是前面拍得確實一般,她看了十分鐘,感覺有點兒困了。
劇情走向都能猜到,不知道口碑怎么這么好,難道后面會好看嗎?
這么想著,她又堅持了一刻鐘,最后還是禁不住誘惑,打算就睡十秒鐘。
英文臺詞斷斷續續,她只覺得身子越來越軟,靈魂似乎開始抽離——忽然,被人的手掌驀地一托,安渺瞬間回神,意識到裴渡用手,墊在了她臉和他肩膀的中間。
她晃晃腦袋,試圖找回神志,囫圇道:“……我沒打算靠你肩膀上,你不用這么緊張。”
她轉過頭打算繼續看電影,過了幾秒,好像聽到他開口。
“什么。”
安渺湊過去,用手遮在二人之間:“我說我不靠著你——”
裴渡:“什么?”
“……”
她不得不又靠近一些,湊到他耳邊抬高音調:“你是聾子啊?”
……
電影院太黑,她沒掌控好距離,安渺退回位置中央的時候,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嘴唇,剛剛好像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不會是他的耳朵吧。
早知道不說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低頭去看摸過嘴唇的手指,思緒飄飛,結果屏幕忽然一亮,她看到前排的縫隙里,一對情侶正在緩緩靠近……
她瞇著眼往前湊,感覺這好像比電影要好看,正看得聚精會神、兩個人的嘴巴將要碰上之時——
旁邊的裴渡冷不丁啟唇:“你很羨慕嗎?”
她嚇一跳,立刻彈回椅背上,這才意識到,她正一邊摸嘴唇,一邊觀摩人家親嘴。
我那是好奇,跟羨慕有什么關系?我羨慕我不會找個人親嘴嗎?
不過也不是第一次被裴渡抓到看小黃雯了,被他看到這個總不會比前者更丟臉,她已懶得為自己辯駁,大爺似的靠回椅背,皇帝般道:“我要說什么你自己猜吧。”
旁邊的人安靜幾秒,忽而開口道:“奇怪。”
她轉過頭去:“什么奇怪?”
“你想說,我的話,很奇怪。”
她其實沒想說這句話,但經由裴渡一提醒,她覺得好像是有點……
這兩個字有點熟悉,她想了又想,用自己實在不算好的記性想起來,之前裴渡想用嘴接她的蝦片的時候,她就隱隱表示過,我們這樣親密,很奇怪。
他那時候明明改了,怎么過了一周,明知道,還——
安渺直起身子,審判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說話就這樣,”在她的注視下,裴渡淡聲道,“你適應一下。”
什么意思,以后你還要這樣說話??
誰痛苦誰改變是吧??
不是,花了一周就想出這種話來堵我的嘴嗎?但確實被他堵到了,安渺哽了半天,居然沒想到怎么還擊,就這么跟木頭人一樣看了他半天,表面上云淡風輕,實則腦子里零件都快轉冒煙了。
他伸手搭在她后頸,用拇指將她腦袋推正,看著屏幕清白道:“高.潮來了。”
這也奇怪。安渺摸著他手碰過的地方,腦子里閃過一千萬句更奇怪了,但電影確實從中間開始精彩,特效加碼,劇情反轉,她沒空再跟裴渡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小龍太可愛了,她開始托著臉沉浸在劇情中。
其間,她閃過無數觀影感想,例如“雖然這是動畫片但是不是也太扯淡了”“真的很扯但是又挺爽的”“主角的爹是笨比嗎”,但每次一轉頭,看到是裴渡,怕又不小心碰到他耳朵,還是忍住了。
結果第五次轉頭欲言又止的時候,近處赫然而來一張超級大帥臉,她嚇了一跳,幸好這個廳里沒什么人,安渺猛然后仰:“你突然靠過來干嘛啊?”
裴渡:“你不停看我又不說話,不就是嫌我離得太遠了?”
“……”
我沒這個意思,真的。
看完電影,她跟裴渡吃了個火鍋,這才打車回家。
光影穿梭在樹叢間,偶爾在車內灑落一簇又一簇的燈影或月光。
她低頭看了會兒,聞了聞自己的衣領,有一股牛油鍋的味道,裴渡正好坐在旁邊,她聞著聞著就不自覺湊到他肩膀上,也嗅了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鼻子失靈了:“你身上怎么沒味兒?”
“什么味道,”裴渡側頭聞了聞她嗅過的地方,“你身上有?”
她莫名覺得有什么正在悄然改變,但又難以形容,無法捕捉。
“有啊,”她匆匆退回原位,敷衍道,“那可能是,我的體香吧。”
“……”
-
第二天,她又拉著裴渡去喝奶茶,關于畫面的想法這才慢慢成型,接下來的一周多,她都在給醒茶集畫稿子。
關于板繪,她也才剛入門,經常畫著畫著要去搜索一些干貨技巧,但每次解決掉一些問題、學到一些手法,又很有成就感。
活動周步入尾聲,暑假也快要來了。
提起暑假,她很矛盾。
一方面,不用上課當然很開心,但另一方面也就代表,她要和她爸長時間地共處一室。她不知道父愛缺席的家庭是不是都這樣,她總覺得跟她爸不太熟,安成陽對她其實也還行,但又不算特別好,每次和他兩個人待在一起,她總覺得很不自然,不夠放松,好想逃回房間。
也不能老去找裴渡吧,而且安成陽不在的時候,她也得一個人在家住。
不過如果能加入醒茶集項目的話,能賺錢是一回事,暑假也會變得充實。十天后她按時交了稿,冉妍告訴她,會在一周內給出回復。
她表示理解,畢竟這種大一點的項目,一般都要同時約很多人,從中比稿,挑選最合適的,說不定還要開會來做決定。
又是一個周末,裴渡叫了輛專車把她接回家,說是家里人喊她去吃飯。
她先是回家洗了個澡,慢吞吞地吹頭發換衣服,正在穿襪子的時候,門鈴響了。
她不意外地打開,裴渡出現在門口,八成又是嫌她太慢,來催命的。
安渺站在門口挑包:“背哪個好?吃完飯逛一下超市吧,我想買點東西。”
“嗯,我正好要買牙刷。”
她歪頭:“買牙刷干什么?”
“我爸媽說暑假出去旅游,帶你一起。”
“啊?”她下意識推卻,“我就不去了吧,你們家里人旅游,帶我一個外人干嘛?”
“不去?”
“不去啊。”
“我媽主要就想帶你去。”
她知道許阿姨什么意思,她爸媽離婚,爸又經常不在家,阿姨想給她多點關愛,所以什么都想著她,但是旅游也太私密了,她說:“那我睡哪?”
“一人一個房間。”
“不要,我不喜歡一個人睡。”
“那你跟我媽睡。”
“不要,那我多不自在啊。”
“跟我睡。”
“我在說正兒八經的,”安渺嚴肅道,“你能不能別老開玩笑?”
“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裴渡平靜道,“又不是沒睡——”
下一秒,安渺及時捂住他的嘴。
剛吹完頭發,手上香香的,便宜他了。
“你小點聲!”安渺進入一級戒備狀態,“你媽要是正好過來,聽到了怎么辦?”
他看起來風雨不動:“現在又沒人。”
“萬一隔墻有耳呢?”安渺設想了一下,感覺事情都會變得恐怖起來,“你媽聽到就算了,畢竟她脾氣好,你要是這么亂說話成習慣了,在我家也這樣脫口而出,讓我爸知道了怎么辦?”
安成陽的脾氣本來就陰晴不定,而且她還怕他。
她越想越發怵,記起從小到大安成陽嚴厲的管教,怎么會允許她跟人未婚先睡?
她壓下門鎖,警告道:“總之,如果讓我爸知道我倆睡過,你就死定了,知道嗎?”
她陷在自己的氣勢中,猛然將門一把拉開。
下一秒,看清門外突然冒出的人,她腦袋里“鐺”地一聲,心跳瞬間沖破頂峰,眼前開始發暈、旋轉,甚至難以呼吸。
安渺顫顫巍巍后退兩步,扶著門框,勉強道:“……爸?你怎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