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意濃搬著活的大石斑下船時,又迎來了一連串尖叫聲,得知是程元掣揮桿釣的,可把大家給羨慕得不得了。
“元掣,你們這石斑魚是拿去縣里賣嗎?”有人問了句。
“不賣,拿回家吃。”
“啥?這么大一條魚,能賣個一百塊錢,你們不賣,自家吃了?”對方驚得聲音都破音了。
“對,自家吃,我媳婦沒吃過石斑魚,清蒸給她吃。”
程元掣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賣,就算這條魚能賣一百塊,他也不打算賣掉,石斑肉質鮮嫩又營養,沒有腥味,她肯定愛吃的。
見他眼里只有媳婦,這么貴的魚都舍得給她吃,其他人酸得牙都疼了。
“給你媳婦蒸石斑,賣了這條,換一條小的就行啊,大的小的一個味兒。”對方說著。
程元掣果斷搖頭:“大的更好吃,要吃就吃最好的,她每天跟著出海很辛苦,吃條大的補補身體。”
之前在船上時,他說要拿回家吃,邱意濃也說拿去賣了賺錢或換條小的吃,可他果斷不同意,堅持要清蒸這條給她吃。
男人把她放在心尖上寵,邱意濃聽著心里美滋滋的,眼里的幸福都快要飛出來了。
“秀華啊,你家老三這寵媳婦,寵得過分了啊。”有個嬸子酸溜溜道。
“兒媳婦娶回來是要好好寵著,我家這三個兒媳婦個頂個的好,三個混小子倒霉欠巨債時,她們不離不棄默默支持,連一句指責埋怨都沒,現在日子過好了,是要往狠里寵。”
“別說一條自己釣的沒花錢的魚了,她們想吃的話,出錢去外邊買也是應該的。”
兒子要留著這條魚給媳婦吃,程母沒半點意見,現在家里條件好了,出一趟海能賺大幾千塊,吃一條價值百塊的魚不算什么。
程母是個性格敞亮的人,苦日子能熬,好日子也會享受,不會讓自己時刻沉浸在過去的艱苦中,賺了錢也懂得享樂。
“我們兩個老家伙出海也捕過大石斑,但都舍不得吃,全都拿去換錢了,今天托兒子兒媳的福,我們也得好好嘗嘗大石斑的金錢味道。”
見他們兩個老的都舍得吃這么貴的魚,別人更是羨慕酸得牙疼了,當然也有些嫉妒的,在背后偷偷說程家開始嘚瑟飄了。
程家人可不管別人的嘴,他們正忙著呢,今天搞的魷魚特別多,全部要帶回家里處理,這下十來個壯丁每人挑兩筐,浩浩蕩蕩回家去了。
姚家人在不遠處賣海螺,剛剛臺風過后,刮到岸上來的海螺貝類特別多,他們今日收獲也不少,一家人撿了十來桶海螺,但這跟程家的收入簡直沒法比,嫉妒得眼底冒紅血絲了。
程元掣疼寵媳婦的話,和程母護兒媳的敞亮話,如同燒紅的針尖,一針針扎在姚玉蘭的心上。
她此時正蹲在地上分揀著桶里灰撲撲的海螺,耳邊是程家那邊傳來的歡聲笑語,雙眼倒映著程元掣滿心滿眼只有邱意濃的模樣,再對比自家的寒酸景象,一股濃烈到幾乎讓她窒息的悔恨,如同海潮般洶涌襲來,瞬間將她淹沒。
她后悔了!
腸子都悔青了!
以前沒去供銷社上班時,她接觸到的全是村里人,程家家境是村里數一數二的,家庭氛圍也是最好的,父母和善通情達理,兄弟姐妹感情深厚親密無間,親戚和睦團結,程元掣又在部隊當兵有前途,村里很多女孩想嫁進程家。
她當時也覺得程家是個很好的歸宿,程元掣長得俊俏,風評品行好,又是年輕有為的軍官,當父母托媒人去說媒時,她完全沒猶豫就同意了。
可自從去了供銷社上班后,她接觸到了更多的有錢人,見到了吃國家糧的城里機關單位干部,她的心開始蠢蠢欲動了。
漸漸的,虛榮心開始如野草般瘋長。
加上供銷社里的同事全都高嫁了,她們的婆家和男人全都是有頭有臉有正式工作的,她開始羨慕起她們了,心里也就謀生出了退婚的想法。
她自認為自己年輕貌美,不比供銷社里的同事差,她們都可以高嫁,她憑什么不可以?
程元掣雖然在部隊混得還不錯,已是副營長,工資津貼還行,但常年不在家,經常外出執行任務,說不定哪天就出了事,他的工作跟城里坐辦公室的干部完全沒得比。
最重要的是,程家家庭再和睦,也只是普通漁民家庭,地位遠不如城里干部家,她不想聽人提到她時,介紹她是漁民家的媳婦。
正當她絞盡腦汁想退婚時,程家漁船沉了,原本還算富裕的家庭一夜負債累累,緊接著程元掣受傷斷腿,程家的噩耗霉運接二連三到來,這就更讓她堅定了退婚的念頭。
迎親當日選擇故意刁難羞辱的方式退婚,她當時態度雖是果決的,但心里是有一絲絲愧疚的,可被程家暴打潑糞喂屎后,這點愧疚全沒了。
后面的事情,是她完全沒有預料到的。
她萬萬沒想到程元掣在部隊很受領導器重,并不會因為腿傷而退役,也沒想到他本事能耐那么大,竟然能扳倒船廠的廠長。
她更沒想到,程家不僅沒被沉船拖垮,反而因禍得福,換了更大更好的新船,一次出海就賺到自家一輩子都攢不下的錢。
如果她當時沒有悔婚,沒有在迎親時故意刁難,那現在被程元掣護著寵著的就是她了。
吃上那條值百塊錢的大石斑魚的,也是她了。
被程母當寶貝疼著、頓頓吃香喝辣、穿金戴銀、被村里人羨慕嫉妒的,也是她姚玉蘭了。
可現在本該屬于她的一切,都被邱意濃這個女人橫刀奪走了。
也不知道是嫉妒,還是怨恨,濃烈復雜的情緒像毒蛇一樣啃噬著她的心,刺激得眼底都泛起了紅血絲,手里的海螺被她無意識地捏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