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
孕后期,薛婉本一直在府內安心養胎,極少出門。前兩日一場大雪,雖經清掃,但石板路上難免殘留些許薄冰濕滑之處。
薛婉腳下打滑,竟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當場便見了紅。
兒媳生產,端王不便在場,此刻產房外,只有端王妃和赫連旭焦急等候。
“娘,怎么還沒消息?這都進去三個多時辰了!”赫連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廊下來回踱步,額上盡是冷汗。
端王妃倒鎮定許多,“女人頭胎生產,耗時長些是常事,急也無用。”
產房內時不時傳出薛婉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夾雜著接生嬤嬤焦急的催促聲,“世子妃,您用力啊!”
“跟著奴婢的節奏,吸氣,用力!”
看著丫鬟們端出一盆盆被血染紅的熱水,赫連旭只覺得心如刀絞,一股強烈的沖動涌上心頭。
“不行,我要進去陪著婉兒!”他說著就要往產房里沖。
端王妃眼神一厲,喝道,“攔住世子!”
赫連旭愣頭愣腦,力氣又大,愣沖沖得像頭熊,好幾個小廝上前才堪堪將他攔住。
“世子,里面血腥氣重,您進去不吉利啊!”
“世子,您不能進去,產房污穢,別沖撞了……”
赫連旭雙目赤紅,掙扎著想要甩開阻攔的下人,“讓開!”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落在赫連旭臉上,打斷了他的狂躁。
端王妃面罩寒霜,厲聲道,“旭兒,你是會接生還是會醫術?進去除了添亂,有什么用!”
“我……”赫連旭捂著臉,啞口無言。
他什么都不會,可他只是想陪在妻子身邊,在她最痛苦無助的時候給她一點支撐。
“別站在這里擋路,去旁邊老實等著!”端王妃命令道。
赫連旭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只能頹然地抱頭蹲在廊下的柱子旁,像一只被遺棄的大狗熊,背影充滿了無助與恐慌。
他這模樣讓端王妃狠狠皺眉,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產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
赫連旭如同驚弓之鳥般瞬間彈起,沖了過去,“怎么樣?是不是生了!”
出來的嬤嬤滿手鮮血,臉上更是毫無血色,“不好了世子,世子妃本就體弱,加上摔那一跤動了胎氣……胎兒如今是逆位,腳朝下,生不下來啊!”
赫連旭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那……那怎么辦?!”
那嬤嬤咬著牙,硬著頭皮道,“……如今只能是……不知王妃、世子,保大還是保小?”
赫連旭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明明是初為人父的喜悅時刻,為什么要讓他做如此兩難的抉擇?!
最終,赫連旭咬牙道,“保大!給我保婉兒,一定要保住婉兒!”
“不行!”
端王妃卻猛地按住那嬤嬤的手臂,聲音斬釘截鐵,“給我保小,務必把小世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
赫連旭錯愕地看向自己的母親,“娘!您說什么呢……保小?那婉兒怎么辦!”
孩子以后還能再有,婉兒只有一個啊!
他情緒激動,也揪住了那嬤嬤的另一只胳膊。
母子二人,一個要保大,一個要保小,將那傳話的嬤嬤夾在中間,瑟瑟發抖。
產房內,咬著軟布已經力竭的薛婉,頭發被汗水浸透,狼狽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
外面“保大”“保小”的爭執聲隱約傳了進來,她渙散的眸中閃過一絲深刻的嘲諷與絕望,隨即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疲憊而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正當這僵持不下的時候,柳氏來了。
“必須保大!”
……
一個時辰前,消息傳到平陽侯府。
雖然柳氏對寧姮感情淡薄,但對薛婉卻是實打實地疼愛了十幾年。
聽聞她摔跤難產,柳氏的臉瞬間就白了。
“婆母,婉兒難產,性命攸關,我得過去看看!”
老夫人正在禮佛,捻著佛珠,“當初姮兒分娩,怎么不見你這般心急火燎,立刻便要過去?”
柳氏語塞,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只能強行狡辯,“我,我自然也是上心的……只是那時陛下和太后娘娘都在,我去了也是礙眼,幫不上什么忙,……”
老夫人對府中諸事早已洞若觀火,心知柳氏的偏心,只覺得心寒又無力。
她閉了閉眼,搖頭嘆道,“罷了,你去吧。”
其實,除了薛鴻遠和老夫人,侯府上下再無第三人知曉一個驚天的秘密——
薛婉,的的確確是平陽侯府的血脈。
當年柳氏懷孕,侯府依例提前尋了七八個經驗豐富的接生嬤嬤備著。
其中有一個姓李的婆子,年紀尚輕,頗有幾分姿色。
某次薛鴻遠意外醉酒,竟與她有了茍且……這才有了薛婉。
柳氏并不知道這李婆子懷的是自己丈夫的孩子,只覺得讓一個身懷六甲的接生婆給自己接生,說出去都讓人笑話,便將她打發走了。
那婆子失了豐厚的賞錢,又因懷著“孽種”被婆家咒罵驅趕,心中懷恨,便想出調換孩子的陰毒法子。
既能報復,又能讓自己的孩子享盡榮華富貴。
當真假千金之事爆出后,老夫人本意是想將薛婉送走。侯府是不缺她一口吃的,但她的存在肯定會讓姮兒心中不快。
無奈之下,薛鴻遠跪在老夫人面前坦白了一切。
氣得老夫人舉起拐棍,結結實實抽了薛鴻遠好幾下。
這個混賬東西,當真是餓了,連個接生婆子都不放過!
此刻,看著柳氏為了薛婉心急如焚,老夫人只能搖頭嘆息。
若是柳氏有朝一日知道,她這十幾年來百般疼愛的女兒是丈夫和別的女人的孩子,為此對姮兒多加苛待,不知會作何感想……
……
當柳氏匆忙趕到端王府,竟聽見端王妃要“保小”。
她當即就火了,那是她捧在手心里養了十幾年的女兒!
端王妃本就有些看不上平陽侯府的門第,覺得是上不得臺面,此刻見柳氏質疑自己的決定,臉色也沉了下來。
就在兩人唇槍舌劍、爭執不下的時候,赫連旭突然有了動作。
“聽著!在本世子回來之前,你務必想辦法保住世子妃的性命!否則,我把你們全殺了陪葬!”
那嬤嬤被這兇神惡煞的大塊頭嚇得魂飛魄散,連連點頭。
“是,是!世子,老奴一定盡力!”
赫連旭松開她,轉身就直接沖出了院子。
“旭兒!你去哪兒!”端王妃在他身后氣急敗壞地喊道。
赫連旭沖到馬廄牽出最快的馬,翻身而上,一路疾馳,竟是直奔睿親王府而去。
他雖平日里憨直笨拙,卻也不是個純粹的傻子。他知道現在誰來都束手無策,能救婉兒的,或許只有那位神通廣大的表嫂了!
“表嫂!求求你,救婉兒一命!”赫連旭徑直跪在王府門口,連磕好幾個頭。
對此,寧姮十分無奈,“……”
她根本不會接生啊,醫者也分種類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