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睡前,想起白日里赫連清瑤信誓旦旦說陸云玨已有心上人。
寧姮指尖在床沿邊無意識地輕敲了敲,眉心微蹙。
這倒是有點不好搞啊……
這婚約剛開始對她而言也可有可無,他為沖喜續命,而她不過是尋個遠離侯府紛擾的安靜住處,順便找個賞心悅目的美男養養眼罷了。
各取所需,互不干涉,挺好。
如今這圣旨下了,婚期定了,全天下都知道她寧姮要嫁入睿親王府了,陸云玨倒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個老相好來?
逗她玩兒呢。
早知道是這種拖泥帶水的男人,當初就不該那么草率點頭。
還不如想法子帶著崽換個地方逍遙。
很小的時候,寧姮就常聽寧驕“傳授”人生經驗。
“男人嘛,玩玩而已,真心什么的還是算了……嗝……”
寧驕醉醺醺地,眼神迷離,嘲諷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這世上的男人分為三種,想出軌沒賊膽的,出軌沒被發現的,明目張膽出軌的……古代的男人更是一坨。”
“……罷了,姮兒,你以后結婚把眼睛擦亮點,千萬別找個渣男,不然老娘……老娘打斷他的腿!”
那時寧姮還太小,看不懂寧驕眼底深藏的痛楚與難過。
卻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愛恨交織的濃烈情緒。
她知道阿娘曾經有個放在心尖上的心上人,后來不知道怎么了,就分道揚鑣,只剩她獨自帶著自己,罵罵咧咧卻又堅韌無比地活著。
如今這陸云玨……瞧著風光霽月、病弱溫柔,難不成內里也是個心里裝著白月光的藕斷絲連之輩?
若真是如此,阿娘要是知道了,怕是要過來捶爆他的狗頭。
寧姮望著帳頂繁復的繡紋,輕輕嘆了口氣。
隨即她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
算了,不想了。
指不定那陸云玨明天就沒了呢。
……
睿親王府,書房。
燭火搖曳,陸云玨喝下一大碗苦澀的湯藥,突然掩唇,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
好容易止住咳,正要喘口氣,陸云玨卻又猛地打了個噴嚏,“阿嚏——”
從小伺候他的老管家王伯連忙上前,替他拍背順氣,又將一件厚實的披風仔細罩在他單薄的肩上。
“王爺,可是著涼了?”
王伯語氣滿是擔憂,“今夜起風了,窗欞子響得厲害,可能是要下雨了……”
陸云玨臉色在燭光下更顯憔悴,唇色淡白,手腕從寬大的袖口中露出,枯瘦得仿若一折即斷的脆弱冷玉。
“……后院可都打整出來了?”
王管家忙道:“王爺放心,早就收拾出來了……按您的吩咐,穩婆、奶娘也都備下了,都是經驗最老道,身家最清白的。”
陸云玨靜靜聽著,緩了緩氣息,“嗯。”
仿佛安排這些事,用盡了他不少氣力。
王管家看著自家王爺這般模樣,心中酸楚,感慨道:“您對未來王妃……還真是上心。”
哪怕那位王妃懷著別人的孩子,王爺也事事考慮周全,生怕有半點不妥。
他們王爺這么好的人,怎么老天爺就不開眼,不能讓他長命百歲呢?
……
陪著老夫人在云敬寺里的幾天倒是清凈,每日聽著晨鐘暮鼓,吃著齋飯素餐。
寧姮難得過了幾天無人打擾的日子。
原以為那九公主被蛇嚇暈過去,醒來后必定要鬧得天翻地覆來找她麻煩,結果第二日便聽聞她回宮靜養去了。
是以,寧姮耳根清凈,睡了幾天好覺。
從云敬寺回侯府后,她沒多耽擱,直接去了趟睿親王府。
寧姮不喜歡拖泥帶水,心里存了事就得弄明白。
如果陸云玨是真有什么難言之隱,被逼無奈才接受沖喜,她倒是可以幫他一把,助他和那“心上人”終成眷屬。
但如果他是有什么別的心思,想玩什么娥皇女英的把戲,或是利用她遮掩什么,那還是歇歇吧。
算計到她頭上,指不定最后誰吃虧呢。
“寧小姐這邊請。”王管家引著路,語氣哀愁。
“這幾日雨勢不斷,天氣反復,咱們王爺……病情又加重了些,時醒時睡的。”
寧姮看了眼窗外淅瀝的雨絲,“太醫怎么說?”
王管家搖頭,重重嘆氣,“太醫署的人早快把門檻踏破了,可王爺這都是舊時癥候,底子虛了,再多的好藥補進去,也恰似石沉大海……唉。”
“我進去瞧瞧。”寧姮道。
內室里藥味更濃,陸云玨還睡著,雙目緊閉,長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呼吸輕淺得幾乎聽不見。
寧姮自己都是個重度起床困難癥患者,深知被人吵醒的痛苦,也就沒叫他。
反而輕輕在床榻邊坐下,安靜地打量著。
哪怕病骨支離,瘦削得脫了形,這人的樣貌倒是無可挑剔,帶著一種破碎易碎的美感。
看著看著,她忽然覺得,這眉眼間似乎同她上次睡的那個已經有點記不清臉的野男人,還有那么點細微的相似之處。
……約莫天下的美男,總有些共通之處吧。
寧姮沒深想,只覺得賞心悅目,看著不虧。
不知過了多久,陸云玨眼睫微顫,緩緩醒來。
見寧姮坐在床邊,他眼中掠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溫和的歉意,撐著想坐起來,“阿姮……你何時來的?怎不叫醒我?”
他攏了攏衣領,“衣著不整,實在失禮,讓你見笑了……”
“無妨。”寧姮順手拿過旁邊的軟枕墊在他身后,開了個玩笑,“王爺姿容出眾,即便不穿,也令人賞心悅目。”
她出言如此大膽直接,讓一貫溫潤守禮的陸云玨怔了下。
那蒼白的臉上竟浮起一絲極淡的紅暈,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寧姮也不多賣關子,直接切入正題,“我今日過來,是從朝陽長公主那里聽到一則關于王爺的傳聞,心中存疑,想來尋王爺確認一二。”
陸云玨靠坐在床頭,聲音依舊虛弱卻溫和,“你問,我定知無不言。”
“聽聞王爺早有心上人,既如此,何不早結成連理,反而應下這沖喜之事?”
寧姮看著他,目光清亮透徹,“我先說清楚,我不會與他人分享任何東西,包括名義上的丈夫。”
“若此事為真,婚約還是作廢為好。”
陸云玨聞言倒是納罕,眉頭微蹙,似乎相當困惑,“心上人?誰?”
他怎不知他何時有了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