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當今圣上親臨!
薛鴻遠當即從門口疾步沖出,惶恐地跪伏在御駕前,聲音都帶著顫。
“臣薛鴻遠,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侯府內外所有女眷、賓客,連同周圍看熱鬧的百姓,黑壓壓跪倒一片,三呼萬歲之聲震天動地。
“薛卿,平身吧。”
赫連??身著玄色繡金龍袍,面容俊美無儔,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嚴。
他負手而立,目光掃過一片喜慶的侯府,淡淡道,“懷瑾身體欠安,無法親至,朕特來替他迎親,以全禮節。”
圍觀百姓伏跪在地,雖不敢直視天顏,卻也忍不住嘩然。
陛下竟親自替睿親王迎親,這是何等的殊榮與恩寵!
“天爺啊,這睿親王當真是好命啊,得圣上如此愛重!”
有人輕聲耳語道:“我要是睿王,便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快呸呸呸!大喜的日子說什么晦氣話,被聽見你腦袋真沒了。”
人群里,跪著看熱鬧的寧驕忍不住悄悄抬頭,她居然真看見封建朝代的活皇帝了。
那還說啥啊,這輩子直了!
先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起,驅邪避晦。
一行人浩浩蕩蕩行至梨棠院前。
德福今日充作司儀官,高聲道:“吉時已至,請新娘子出閣——”
房門開啟,寧姮身著繁復華麗的大紅嫁衣,蓋著繡龍鳳呈祥的喜帕,被喜娘們小心翼翼地攙扶出來。
阿嬋今日也著紅衣,依舊小心地護在寧姮另一側,低聲提醒,“阿姐,當心門檻。”
蓋頭底下,寅時就被挖起來梳妝打扮的寧姮,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好困……
沖喜而已,走個過場罷了,干嘛搞得這么復雜?
跨過門檻,喜娘恭敬地將紅綢的另一端遞到赫連??手中。
“勞陛下圣駕,引王妃辭別家人。”
赫連??也覺得這婚禮儀式過于繁瑣冗長,但今日是表弟人生大事,務求盡善盡美,不能有絲毫差池。
他便耐著性子,牽著紅綢,引著寧姮從院子一路走到正廳,準備行辭親禮。
手中紅綢傳來輕微的牽引力,走著走著,赫連??心頭莫名生出一絲異樣。
這場景……竟恍惚像是他自己在成親一般。
不過,即便是他日后立后,恐怕都不會有如此耐心親自完成這全套的迎親儀式,今日也就是為了懷瑾而已。
寧姮耐著性子,一步步從后院走到前廳,然而今日妝造過于繁復,蓋頭下視線受礙,中途經過月拱門之時,腳不慎踩到一塊松動的石板,身子險些一個趔趄。
身邊喜娘驚呼,“王妃小心!”
阿嬋下意識伸手去扶,然而赫連??反應更快,幾乎是在她重心失衡的瞬間,已穩穩地扶住了寧姮的胳膊。
那臂膀堅實有力,瞬間將她傾斜的身子牢牢穩住。
“當心點,看路。”
被蓋頭蒙住臉的寧姮:“……”她倒是想看,但奈何腳底沒長眼睛啊。
不過這皇帝的聲音倒是清越沉穩,出乎意料的好聽。
“嗯。”她低低應了一聲,算是回應。
赫連??扶著寧姮站直后,正準備收回手,卻在聽到那一聲短促的回應時,動作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這清冷中又帶著慵懶鼻音的聲線……竟莫名讓他感到熟悉。
赫連??略皺了皺眉。
……
正廳里,老夫人、薛鴻遠和柳氏早已端坐等候。
若是先前,柳氏說不定還要端著母親的架子,敲打寧姮幾句,讓她謹守婦道,莫要丟了侯府臉面云云。
但如今帝王親臨,誰敢在這個時候擺譜拿喬?
柳氏只得按下心中復雜情緒,努力擠出幾滴眼淚,用帕子掩了掩眼角,絮絮叨叨叮囑寧姮日后要與王爺夫妻和順,好生侍奉夫君,孝敬婆母之類,做足了諄諄教誨的慈母姿態。
說了半晌,蓋頭下的寧姮聽得昏昏欲睡,最后只淡淡回了一個字。
“嗯。”
柳氏:“……”
赫連??眼底掠過幽微光芒,這女子,倒是始終如一的……冷淡。
一行人至侯府正門,喜娘卻有些犯了難,搓著手,額頭冒汗。
按禮數,此時是要由新郎官親自將新娘子抱上花轎的,以示珍重愛護。
但如今新郎官還躺在病床上……難道要勞煩陛下把未來的弟妹抱進去不成?
這也太不成體統了。
幸好關鍵時刻,薛行易這個大哥挺身而出,對赫連??躬身道,“陛下,微臣斗膽,愿代睿親王殿下,送阿妹上轎。”
新郎官的表哥不合適,但嫡親兄長倒是無妨,也合情合理。
赫連??允了。
寧姮反正是無所謂,誰來都行,早點弄完她就可以早點上轎歇會兒。
“新娘子上轎,起駕——”
隨著司儀官一聲高喊,花轎被穩穩抬起。
赫連??翻身上馬,儀仗隊再次奏響鑼鼓。
帝王親至迎親,哪怕端王世子赫連旭的迎親儀仗隊早就到了侯府街口,也只能遠遠候著。
赫連旭今日也是精心打扮過的,頭戴金冠,身著大紅喜服,那張憨厚的圓臉上滿是藏不住的傻樂和緊張,看著倒是喜慶。
見赫連??的隊伍過來,他忙在馬上躬身行禮,“堂兄,不,參見陛下!”
雖然赫連旭沒有遺傳到他老爹的精明世故,甚至有點缺心眼。
但赫連??倒是覺得,生在皇家,腦子少根筋,未必就是壞事。
他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等到景行帝的儀仗遠去,赫連旭才松了口氣,手抖著正了正衣冠。
馬上,他就可以把婉兒娶回家了……
“端王世子來接新娘子咯!”
……
喧天喜樂聲中,迎親儀仗隊浩浩蕩蕩地朝睿親王府行進。
府門前早已圍滿了前來觀禮的賓客和好奇的百姓,見到御駕親臨,又是跪倒一片。
“新娘跨火盆,財源滾滾進家門——”司儀高聲唱著流程。
寧姮在喜娘的攙扶下,跨過那燒得旺旺的火盆,裙擺曳地,步步生蓮。
吉時已到,該行拜堂大禮了。
只是,難題又來了,這迎親可以請表兄代勞,但這拜堂……總不能讓陛下再代勞一次吧?
那可真要驚世駭俗了。
所以,今日和寧姮拜堂的乃是——一只大公雞。
脖子上系著大紅綢花,十分精神抖擻。
“一拜天地!”
拜完天地,再拜主位的大長公主,最后再和那只亢奮的公雞夫妻對拜。
寧姮已經被折騰困了,只想原地躺下,那只頭戴紅花的公雞卻似乎很享受眾目睽睽的感覺,格外亢奮,聲音響亮,“咯咯——咯——”
場面一度十分……別開生面。
德福努力維持著莊嚴,高聲宣布,“禮成——送入洞房!”
寧姮心下松了口氣。
一天折騰下來,暮色已沉,內院比喧鬧的前廳僻靜多了,紅燭高照,喜字盈窗,卻因男主人的缺席而顯得有些冷清。
離開人群視線,寧姮直接就把那張礙事的紅蓋頭給掀了。
喜娘愕然,驚呼出聲,“王妃,您……您怎么自己把蓋頭揭了啊?”
寧姮:“王爺還昏迷著,我不揭,誰揭。”
喜娘:“……”
雖然……是這個道理沒錯,但好歹也象征性地等到進了洞房再揭啊。
這位新王妃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行了,沒你們事了,去前頭找管家領賞吧,我自個兒去找王爺。”
寧姮過目不忘,上次來過一次王府,基本知道陸云玨的寢居怎么走。
她實在不喜歡身邊圍著一群陌生人,嘰嘰喳喳,礙手礙腳。
有阿嬋就夠了。
喜娘和眾丫鬟面面相覷,為難道,“可這不合規矩啊王妃……”哪有大婚之日新娘子自己跑去找新郎官的?
寧姮揉了揉被鳳冠壓酸的脖頸,語氣不容置疑。
“今后在王府,我就是規矩,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