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簡直想把薛鴻遠的腦袋直接砍下來。
那兩個肩膀之間立著的是豬腦袋嗎?
自己的女兒都看不住,讓個野雞占了位,要是當初好好守著自己夫人分娩,怎么會讓個接生婆子得手。
以至于現在,令所有人進退兩難。
于國無功,于家無用,真是難當大任!
赫連??正打算命人擬旨擼了薛鴻遠的爵位,這時,一道虛弱卻依舊清越的聲音從內殿傳來,帶著幾分病中的沙啞。
“咳咳,表兄,母親,不必動怒……”
珠簾輕響,宮人推著一架木質輪椅緩緩而出。
椅上倚坐著一人,身著月白寢衣,外罩披風,面容因久病而異常蒼白消瘦,卻依舊難掩其原本清俊如玉的輪廓。
“既然大師說,非她不可……”
他微微抬眸,此刻雖盛滿病氣,卻仍殘留著一絲洞察世事的清明,“那便讓我們見一面吧。”
赫連??連忙起身,皺眉,“懷瑾,你可知她……”
“我知。”
陸云玨嘆氣,聲音輕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散去,“她一個女子,流落在外十八載,能談婚論嫁……咳咳找個合心夫君本是尋常事,只可惜跟我一樣,造化弄人……”
先是流落荒野,再是夫君離世,說起來,也是個可憐女子。
大長公主心揪了揪,“瑾兒,說什么呢,你定然能平安無恙。”
赫連??同樣心中一痛,滿腔怒火被愧疚取代。
當初,那杯含著鴆毒的酒本該是他的,要不是懷瑾誤飲,如今病體沉疴,甚至早就被墊在皇權路下的尸骨,應該是他。
這輩子,他都虧欠這個表弟。
陸云玨輕輕喘了口氣,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拉住赫連??的衣袖,“表哥,讓我們見一面吧,我不想迫她。”
“若她愿意,煩請表哥賜婚,就算……我哪天去了,但有親王府庇護,也不至于讓孤兒寡母受人欺凌……”
赫連??握緊陸云玨冰涼的手,鄭重道,“好,朕幫你安排。”
……
次日,平陽侯府。
侯府規矩嚴明,晨昏定省、一同用膳是雷打不動的傳統,連一頓早飯都要分席列坐,彰顯世家禮儀。
然而早膳時分,眾人皆已落座,唯獨一人,始終不見蹤影。
老夫人問,“姮兒呢,可是身子不太舒服?”
撥去伺候寧姮的小丫鬟戰戰兢兢,“……回老夫人,小姐,小姐說她如今有孕在身,需得靜養,讓膳房把早膳端進房里去用,就、就不來了……”
“簡直是不成體統!”
老夫人還沒開口,薛鴻遠已經臉色鐵青,“才回來一日,就這般驕縱,眼里還有沒有長輩!”
薛婉見狀,連忙柔聲勸慰,“父親別動怒,姐姐如今是雙身子,矜貴些也是有的……左右婉兒也不餓,我給姐姐送早膳去吧?也免得姐姐餓著。”她一副體貼入微、委曲求全的模樣。
薛鴻遠沉聲道:“坐下,婉姐兒你不必去。”
“果然是鄉野長大的,沒半點規矩,懷個孕倒在家里擺起架子來了!”話語里的不滿之意溢于言表。
柳氏也蹙著眉,對寧姮的不滿又添一層。
只覺得這個親生女兒一來就攪得家宅不寧,還讓婉姐兒受委屈。
“規矩?”老夫人冷聲道:“若不是你當初失了謹慎,何至于讓姮兒流落在外,如今倒談論起規矩,虧你也是當爹的,當真是一個好慈父!”
平陽侯老夫人出生鐘鳴鼎食之家,乃是嫡長女,執掌中饋數十年,積威甚重。
薛鴻遠一大把年紀被訓得啞口無言,“母親,我……”
“還吃什么,胃口都被倒沒了。”老夫人擱了筷子,裘嬤嬤立馬將她攙扶著,起身離開。
一頓早飯,眾人吃得是食不知味,氣氛壓抑至極。
剛撤下膳席,薛鴻遠正想叫人去梨棠院瞧瞧,免得母親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門外管家卻連滾帶爬地進來,聲音都變了調。
“老爺!老爺!宮里來人了!”
這對如今的薛鴻遠而言可不算是好消息,他心底從昨天起就沉甸甸的,生怕自己的項上人頭不保。
聞言猛地站起,額頭瞬間沁出冷汗。
他急忙整理衣冠迎出去,只見來的竟是御前紅人、司禮監秉筆太監德福公公!
薛鴻遠既受寵若驚,又膽戰心驚,“德福公公,怎么勞煩您大駕光臨!”
德福公公面色平靜,渾濁的眼神卻相當銳利。
“薛侯爺有禮,咱家奉陛下口諭而來,大小姐可在?”
“在,在!只是小女尚需更衣,勞公公稍微片刻,快請正廳上坐!”
薛鴻遠邊應付著,邊命人去叫寧姮起床。
……
寧姮起床氣相當大。
被人三番兩次吵醒,她的臭臉不爽直接表現在明面上,周身氣壓低得能凍死人。
這要是在家,路過的小土狗都不敢往她面前湊,生怕挨上兩個**兜。
偏偏柳氏派來的心腹衛嬤嬤是個沒眼色的,看著寧姮不疾不徐,甚至還想倒回床上的慵懶模樣,老臉一沉。
“大小姐,這是侯府,天子腳下,不比您在鄉下,沒規沒矩的……您若是再這般粗鄙行事,不僅會讓貴人笑話,還會讓侯府蒙羞,還望大小姐自己掂量掂量。”
寧姮被吵得頭疼,忍讓度直接降為零。
她掀開眼皮,眸光冰冷,“掌嘴。”
跟著衛嬤嬤身后的丫鬟都驚呆了,掌嘴?掌誰的嘴?
夫人身邊,除了張嬤嬤,就數衛嬤嬤最得夫人倚重,在侯府幾十年,連少爺主子們都給她幾分薄面。
衛嬤嬤一愣,“您說什么?”
寧姮道:“我讓你掌嘴,你耳朵聾?”
衛嬤嬤被氣笑了,“大小姐,奴婢是奉夫人之命來喚您起身,是您自己磨磨蹭蹭,耽擱時間,奴婢何錯之有?”
寧姮隨意披上外衫,“既然你喚我一聲大小姐,我便是主子,主子說錯了,就是錯了。”
“莫不是……你覺得我的話沒有分量?”
她目光落在衛嬤嬤臉上,“一個嬤嬤都敢犯上,侯府的規矩當真是好,說出去,不怕外人笑話當家主母御下無方,讓侯府蒙羞么……不知嬤嬤可曾擔得起?”
一頂帽子直直扣過來。
衛嬤嬤臉色青白交加,咬著牙,在寧姮的注視下,終究是緩緩抬起手,不輕不重地往自己臉上摑了一下。
“……大小姐,夠了嗎?”
寧姮含笑,“不太夠呢。”
眾人心里俱是一驚。本以為這大小姐初回府會戰戰兢兢,沒想到竟還是個硬茬。
衛嬤嬤羞憤交加,卻又不敢違逆,只得又連抽了自己好幾下。
直到那張老臉浮現出對稱的紅腫,寧姮才慢悠悠道,“行了。”
她走近兩步,端詳著衛嬤嬤的臉,“嘖嘖,都紅了。嬤嬤不愧是府里的老人,手勁也忒大了些,對自己都這般狠。”
衛嬤嬤:“……”
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沒背過去。
“走吧。”寧姮攏了攏衣襟,神情恢復淡漠,“不是宮里來人了嗎,別讓貴人等急了。”
……
前廳。
薛鴻遠和柳氏正陪著德福說話,見寧姮這副睡眼惺忪、衣飾簡單甚至堪稱隨意的模樣進來,薛鴻遠的臉色瞬間黑如鍋底。
柳氏也覺得面上無光,恨不得立刻把她塞回房里重新收拾。
這哪里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
“老爺夫人,德福公公,大小姐到了。”
柳氏目光落到衛嬤嬤那明顯帶著紅痕的臉上,微變了變,不善地看向寧姮。
而在看到寧姮的時候,德福心里瞬間就穩了。
眼前女子鼻梁挺翹,唇色偏淡,組合在這張臉上,竟有種驚心動魄的冷艷之美。
哪怕是個寡婦,但這樣的容色氣度,完全堪當王妃。
雖然孩子不是睿親王的,但媳婦兒是啊!
如今這娶一個還送一個,想必睿親王的病也能好了,這樣陛下也能放心些,他們御前太監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簡直是一箭三雕的好主意!
德福起身,客氣道:“薛大小姐,陛下口諭,請您至睿親王府一敘。”
寧姮:“我姓寧。”
薛鴻遠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德福卻從善如流地改口,“寧小姐,咱家等您梳洗片刻。”“不用,就這么走吧。”
薛鴻遠忍不住呵斥,“你這像什么樣子!還不快回去換身得體的衣裳,仔細沖撞了王爺!”
寧姮懶懶抬眸瞥他一眼,“要么就這樣去,要么不去,你選?”
先有不長眼的嬤嬤,后有這蠢爹,寧姮煩到極點,那眼神明明白白寫著“別煩老子”。
薛鴻遠氣得一噎。
馬車上,寧姮靠著車壁閉目養神,用了些點心和清茶,心情稍霽,才有閑心問這趟的意圖。
“睿親王找我何事?”
德福有些驚詫,沖喜的事在京中鬧得沸沸揚揚,這位正主竟然不知?
他簡單將睿親王病重、陛下欲賜婚沖喜、以及慧通大師批命指明非她不可的情況說了一遍。
寧姮沒什么意外表情,只挑了挑眉,語氣有些玩味,“你們皇室中人,竟也是孟德之流?”
德福微愣,“……誰是孟德?”
寧姮唇角微勾,閉上眼,“一位圣人。”
專好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