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
約莫二十出頭,面容與崔熙月有三四分相似,眼尾炸花,帶著一股被酒色浸染的虛浮之氣。
正是崔熙月的二哥,相府嫡次子崔文瀚。
盛京城里排得上號的紈绔子弟,常年流連在花街柳巷,后院沒有二十個也有十八小妾,鶯鶯燕燕加起來能湊好幾桌馬吊。
見到崔文瀚,崔熙月滿腔委屈和憤怒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提起裙擺一頭扎進他懷里。
“二哥,你是不知道,我都快被人欺負死了!”
溫香軟玉入懷,崔文瀚不由得心神一蕩,目光下意識在崔熙月纖細的腰肢和微微起伏的胸脯上流轉了片刻。
幸好他還記得這是自家妹子,才沒失了分寸。
他輕聲安慰道:“哎喲我的心肝妹妹,快別哭了,哭得二哥心都碎了。”
“你可是咱們相府嫡出的千金,金枝玉葉,有誰敢欺負你……說出來,二哥替你出氣!”
崔熙月抽抽噎噎的,“還不是懷瑾哥哥新娶的那個女人,她說話不算話,存心戲弄我!”
崔文瀚問:“你是說那個懷著孩子的寡婦?薛家那個真千金?”
“就是她!”崔熙月抬起淚眼,重重地點了點頭。
崔文瀚將扇子“啪”地一合,鄙夷地輕嗤,“哼,我當是誰?好女不侍二夫,這前夫尸骨未寒就急著攀高枝再嫁,還帶著個遺腹子,當真是個不知廉恥的貨色……也虧得睿親王被她迷了心竅,竟肯接手這等破鞋。”
聽到兄長也如此鄙夷寧姮,崔熙月心里舒服了些,但委屈更甚。
“懷瑾哥哥定然是被他迷了心竅才這樣的……”
以前京中提起睿親王陸云玨,會語帶惋惜,說光風霽月,天妒英才。
可現在呢,大家口中的懷瑾哥哥已經變成娶了寡婦還白送兒子的大傻帽。
都怪寧姮,把懷瑾哥哥的好名聲全都敗光了!
崔文瀚看著妹妹紅腫的雙眼,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教訓個女人有什么難的,月兒別傷心了,你二哥我有的是法子。”
“當真?”崔熙月聞言,眼睛頓時一亮。
崔文翰信誓旦旦地保證,“這是自然,你是我妹妹,我還能眼睜睜看著你被欺負嗎?”
王妃又如何,本就是個寡婦,要是再被歹人玷污,定當很有趣。
過段時間是朝陽長公主誕辰,宮中必定設宴,到時候,睿親王必定攜家眷入宮。
崔文瀚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他記得陛下的四弟,那靜王……是個癡兒。
……
被崔文瀚安慰后,崔熙月心里那口惡氣總算是順了不少。
命人簡單收拾了狼藉的閨房,她便帶著貼身丫鬟出府散心,徑直去了常光顧的珍寶閣,看中的釵環玉佩盡數買下,毫不手軟。
一番大買特買后,崔熙月心情愈發舒暢。
剛準備打道回府,便瞧見對面酒樓坐了個有幾分熟悉的身影。
崔熙月問,“那是誰?”
丫鬟仔細瞧了瞧,道:“小姐,那是端王世子妃,就是……睿親王妃的那位‘妹妹’。”
哦?寧姮的妹妹,是那個淪為“養女”的假千金。
以往在各種宴會上倒也見過幾面,只是她向來瞧不慣薛婉那副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的柔弱小白花模樣,從未將其放在眼里。
此刻,看著薛婉眉宇間化不開的愁緒,一個念頭突然劃過心頭。
崔熙月側頭問丫鬟,“娟兒,若是你有朝一日發現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疼愛了十幾年的家人轉眼成了別人的,自己反倒成了多余的,你會如何?”
名叫娟兒的婢女想了想,表情有些為難。
“小姐,若是奴婢,恐怕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
說怨恨不至于,但父母親人突然變成旁人的,自己也從千金小姐淪落為身份尷尬的“養女”。
就好像是憑空被人奪走了一切,滋味定然不好受。
崔熙月勾唇淺笑,“走,咱們去和這位世子妃說說話。”
……
薛婉是偷偷出來看大夫的。
嫁進端王府半個多月,除了婆母偶爾刁難,赫連旭后院那兩個通房倒是乖覺,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日日來請安,也沒在她面前放肆。
可薛婉還是迫切地想要懷個孩子,即便他對赫連旭有千般厭惡,也只能忍著不適,晚上暗自努力。
可那憨子的塊頭大得驚人,又不知輕重,哪里是她受得住的?
前兩日月信來臨,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疼得厲害,且經血淋漓不盡,顏色暗沉。
她心中不安,怕是生了什么病,影響生育,今日便借著回平陽侯府探望的由頭,偷偷溜出來找大夫診脈抓藥。
不僅是調理氣血,更要助孕的。
最好一舉懷個兒子,這樣她就再也不用跟赫連旭同房了。
然而經過朱雀正街,見到那最繁華的地段如今多了個醫館,甚至還掛著“天下第一醫”的牌匾。
薛婉感覺胸口陣陣發悶發痛。
憑什么,憑什么那寧姮便如此好命!
搶走了她侯府千金的身份不夠,還能嫁給睿親王,如今連她那低賤養母家,都靠著不知從哪兒學來的狐媚醫術得了陛下青眼,一步登天。
眼看著日頭西斜,若再不回府,她那刻薄的婆母定然又要借題發揮,尋她麻煩。
薛婉壓下翻騰的情緒,冷聲道,“走,回府。”
還沒起身,雅間的門簾便被掀開,“喲,這不是端王世子妃嗎?真是巧了。”
薛婉抬眼,見著崔熙月,也并未露出多少熱絡之色。
以往這崔熙月便仗著自己是丞相嫡女,宮中又有崔太妃撐腰,眼高于頂,去年賞花宴上,還曾明里暗里嘲諷過她舉止小家子氣。
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如今她是端王世子妃,縱然她是相府千金又如何,想不搭理她就可以不搭理。
薛婉冷著臉,起身就走。
“世子妃請慢。”
薛婉不耐煩,“崔小姐何事?”
崔熙月徑直坐下,“來這里,自然是和世子妃有話說。”
薛婉眼睛微瞇,“我跟你,能有什么可說的。”
“睿親王同我兩情相悅,卻被迫娶了你姐姐,這算有趣嗎?”
薛婉微怔,眼中閃過詫異,“你跟睿親王兩情相悅,什么時候的事兒?”
她聽都沒聽過。
“三年前,元宵燈會,我們一見鐘情。”
崔熙月臉上適時露出一抹甜蜜追憶,隨即又被憤恨取代,“若非那寧姮橫插一腳,如今睿親王妃的位置,合該是我的!”
薛婉心中嗤笑,若沒有寧姮,慧通大師大師批命嫁入王府沖喜的明明是她。
關她崔熙月什么事!
不過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薛婉也不急著回府了,在崔熙月對面坐下,“你討厭寧姮?”
“自然,我恨她入骨!”
崔熙月毫不掩飾眼中的怨毒,緊接著她話鋒一轉,“世子妃你恐怕也不甘心被寧姮壓著吧,她如今是風頭無兩的親王妃,連陛下都另眼相看,而你這位曾經的侯府明珠……日子怕沒那么好過。”
薛婉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但不得不承認,崔熙月這番話精準地刺中了她內心最痛處。
“你到底想說什么?”
崔熙月傾身,蠱惑道,“世子妃,或許我們可以合作一番……她不痛快,咱們就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