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驕也是無話可說。
果然,不管時代如何變遷,科技是否進步,只要還有醫館和病人,就他爹離不開“醫鬧”這破事兒!
事情還要從兩個時辰前說起。
百草堂內,寧驕打著大大的哈欠,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生無可戀地開始了一天的“坐班”。
自從得了皇帝親筆御書的“天下第一醫”那塊金字招牌,他們這原本就小有名氣的醫館,算是徹底在盛京出了名,甚至隱隱有了些“半公立”醫院的架勢。
什么牛鬼蛇神、疑難雜癥都往這兒涌。
頭疼腦熱、跌打腫痛之類的就不說了,為什么連生了三個女兒生不出兒子也來問她?
最離譜的是還有個漢子扭扭捏捏脫了褲子,露出碩大一朵“菜花”讓她診治!
那一瞬間,視覺和心理的雙重沖擊讓寧驕差點當場暴走,針眼都快長出來了思密達。
當時的寧驕只想把手里的脈枕砸過去,然后撂挑子不干了。
為什么到了古代,她還要當個苦逼醫生,朝九晚九,常年無休地上這破班啊!
醫生的命難道就不是命嗎?
——啊?說話!
在現代好歹還能玩玩手機,看看電影,但這是古代,信號沒得,網絡沒得,她帶過來的那個手機早就成個漂亮板磚了。
下班回家除了對著月亮發呆,數數星星,還能干嘛?
這精神荒漠簡直要把人逼瘋!
“夫人,徐府老夫人那邊要求加的安神丸配好了,您過目。”
“東家,庫房里川貝和當歸快沒了……”
“東家,這是上個月伙計們的績效核算,您簽個字……”
各種瑣事紛至沓來,寧驕強打著精神處理了一上午,只覺得腦仁嗡嗡作響。
好不容易熬到午時,病人暫時少了些,她立刻決定關店兩個時辰,回府扒口飯,抓緊時間瞇一會兒。
然而,就在她剛站起身,準備吩咐伙計關門的時候——
“唉呀,我苦命的孫女兒啊!你死得好冤啊……”
外面傳來的喧鬧讓寧驕皺了皺眉,“怎么了?”
她快步走到門口,迎面就看到一個白色擔架被“咚”地放在了醫館正門前。
擔架上直挺挺地躺著一個小姑娘,約莫七八歲年紀,面色是毫無生氣的青灰,嘴唇發紺,雙眼緊閉,胸口毫無起伏。
“大家都來評評理啊,這百草堂的庸醫亂開藥,把我孫女兒給治死了……”
人類的本質就是吃瓜看熱鬧。
聽到出了人命這么勁爆的消息,周圍的人都圍過來了,
里三層外三層,將百草堂門口堵得水泄不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聽說是死人了……”
“不能吧?這百草堂少東家醫術不是挺神的嗎?連陛下都稱贊的……”
“不知前因后果,先看看再說。”
跪在地上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蒼老婦人,見圍觀的人多了,哭得更加賣力。
“有沒有青天大老爺來為老婆子我評評理啊……我這可憐的孫女兒前幾日感染了風寒,老婆子我心疼她,想著這百草堂是陛下金口夸過的,醫術定然是好的,便咬牙在這里抓了兩副藥……花了足足三兩銀子啊!!”
她粗糙的手指拍打著地面,聲嘶力竭,“誰曾想,我那苦命的孫女兒,才喝了半副藥啊……人就沒了!”
周圍人群頓時一片嘩然,“治個風寒要三兩銀子?這也太黑了吧!”
“唉,真是造孽,這小姑娘看著才多大……”
“不對吧,我昨日才在百草堂買過風寒藥,兩天的藥也不過三錢,哪有那么貴?”
“萬一用的是名貴藥材呢?”
“再名貴也不能把人吃死啊!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議論聲,猜測聲嗡嗡作響。
寧驕神色凝重,一個普通風寒,用的藥也不重,是怎么可能治死人?
再說了,就感冒藥而已,她就算再昧著良心,也不可能收三兩銀子。
那都快趕上現代的四千多塊錢了。
“老婆婆,你先起來。”
寧驕彎腰,想要將這老婦人攙扶起來,“我是百草堂的東家,咱們有話好好說,總能弄清楚……”
那老嫗卻像是被蝎子蜇了似的,猛地甩開寧驕的手,死活不肯起來。
“說什么說,有什么好說的!就是你們這些黑心肝的庸醫害了我孫女兒……”
寧驕道,“阿婆,若真是我們百草堂的疏忽,抓錯了藥,或是藥材出了問題,怎么賠償處理我們都認,絕對不會含糊。”
“弄清楚?這就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你要怎么賠?你賠得起嗎?!”
老婦人猛地抬起頭,剛才那副凄苦可憐的神情驟然變得猙獰猖狂,眼中布滿血絲,“是你!就是你們這掛著羊頭賣狗肉的‘天下第一醫’害了我孫女兒!我要讓你償命!”
話音未落,她竟如同瘋虎般從地上一躍而起,沖過來就要掐住寧驕的脖子。
卻在下一秒被殷簡輕飄飄地制住了。
老婦人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殷簡面色發冷,“事情尚未定論,老夫人若執意認定是我醫館之責,大可去順天府尹衙門遞狀子報官。”
“京師腳下,若真是我百草堂之過,絕不推諉。”
那老婦人被殷簡的氣勢所懾,愣了片刻,隨即尖聲叫道:“報官?好啊,你們這群黑心的,以為老婆子我沒證據是吧!”
她顫抖著手從懷里摸索出一張發皺的紙,猛地抖開,舉到眾人面前。
“大家看看!這是你們百草堂開的藥方和單據,白紙黑字,還有你們百草堂的印章!你認不認?!”
崔叔仔細辨認了一番,臉色微變,低聲道:“夫人……這單據,的確是我們醫館開的,時間是五日前。”
寧驕接過單據,心漸漸沉了下去。
古代沒有完善的票據防偽系統,單據制作相對簡單,容易被模仿,但印章確實是百草堂的備案官印。
難道真是他們內部出了紕漏?
那老婦人見寧驕沉默,指著門口那金光閃閃的牌匾,眼中血紅一片,“天下第一醫,好個天下第一醫……我呸!分明是謀財害命的第一黑店!”
說罷,她又連滾帶爬地撲到那小女孩的尸體上,哭得撕心裂肺,“我可憐的二丫啊,可憐你爹娘去得早,就留下咱們祖孫倆相依為命……現在你也走了,留下老婆子我一個人可怎么活啊!!”
她再次抬頭,死死瞪著寧驕,“老婆子我不要錢,我只要你還我孫女兒的命!一命償一命!!”
恰在這時,一輛華麗馬車停在人群外圍。
一個華服男子穿過人群,大搖大擺走到中央,“都擋著本少爺的路了,出了何事?”
下一刻,他目露詫異,“……咦,這不是咱們崔府的下人嗎?徐貴家的,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