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凡身**,吃五谷雜糧,難免病痛纏身。
若生來就感覺不到疼痛,豈不是少受許多苦楚?
“非也……”王太醫(yī)搖頭,“患有無痛癥之人,受傷而不自知,哪怕一點小割傷、燙傷,都可能因為未被及時察覺,而發(fā)展成嚴(yán)重的潰爛……”
曾有醫(yī)書記載:王氏有子,年六歲。生而不知痛癢,嘗嚙其指,血流至肘,猶嬉笑如常。
或折骨,不自知也……體無完膚,創(chuàng)痕累累,巫醫(yī)皆言其為‘尸魅’所憑,藥石無靈,未及十歲而夭。
醫(yī)者不自醫(yī),加上這無痛癥,睿王妃恐怕是……
必死無疑,一尸兩命。
而睿親王也活不長了。
一死就死三個,他們太醫(yī)院跟著陪葬算了。
所有人面色凝重,陸云玨更是惶然白了臉,心中劇慟。
怎么會這樣,明明今日是為了給表哥慶生,阿姮出門時心情不錯,還特意裝扮。
……為什么會這樣?
這時,和王太醫(yī)一起來的周太醫(yī)另辟蹊徑,大著膽子道:“陛下,鴆毒兇猛,再耽擱下去,恐怕一尸兩命……王妃腹中孩子已經(jīng)成形,臣提議,可讓王妃服下催產(chǎn)藥……”
“若實在沒有余力產(chǎn)子,或許……剖腹,孩子尚有一線生機。”
能救一個,總比兩個都死了強。
可陸云玨聽聞,眼眶猩紅,“不準(zhǔn)!”
他將寧姮緊緊護(hù)在懷里,“我只要阿姮,孩子不重要,你敢剖腹,本王先殺了你!”
就算這是他的親生孩子,也完全不能和阿姮相比。
赫連??亦然。
哪怕這可能是他此生唯一的孩子,赫連??也斷斷做不出來“剖腹取子”的殘忍行徑。
反正朝臣都以為他絕嗣不育,最不濟(jì)的情況……就這么一直誤會下去吧。
赫連??掌心緊攥,艱澀道,“不管孩子。”
兩個太醫(yī)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里看出了絕望……不管孩子,兩個都不一定能救活啊。
“臣……自當(dāng)盡力一試。”
……
寢殿內(nèi)的太醫(yī)越來越多,個個低聲交談著,面色凝重。
甚至連藥罐都直接搬到了殿內(nèi)煎煮,濃郁的藥味混合著絕望的死氣,沉沉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仿佛她真的已經(jīng)命懸一線,回天乏術(shù)。
但寧姮覺得,她還能再搶救一下。
“等等。”她強忍住陣陣上涌的困意,抬了抬手,叫停了眼前這宛如臨終關(guān)懷般的場面。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
赫連清瑤哽咽著上前,用帕子擦了擦微紅的眼角,“表嫂,你是不是餓了?或者……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東西?我這就去幫你弄來……”話還沒說完,她自己就先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寧姮:“……”倒也不必如此,人還沒死呢。
她從陸云玨懷里撐起來,“陛下,讓太醫(yī)們都下去吧,我服了自制的解毒丹,能撐一陣子……等會兒就是了。”
這種劇毒太醫(yī)哪里會解,他們除了哆嗦著宣布“無解”和被嚇尿之外,沒別的用處。
等?等什么?
……等死嗎?
這恐怕是在場所有人心中不約而同冒出的念頭。
陸云玨眸底寫滿痛處,將臉埋進(jìn)她頸窩,顫聲道,“阿姮,讓太醫(yī)們試試,或許有辦法的……”
寧姮拍拍陸云玨冰涼的手背,“不用擔(dān)心,我沒事的,阿嬋那里有藥。”
“對了,她快到了,記得放她進(jìn)來……我先歇會兒。”
說罷,她腦袋往陸云玨肩頭一歪,竟直接就“睡”了過去。
“!”
陸云玨感覺自己的心臟都漏跳了一拍,“阿姮!”
其余眾人反應(yīng)也差不多,赫連清瑤連眼淚都被嚇了回去,呆立當(dāng)場。
大長公主和太后更是直接從座位上猛地站了起來。
赫連??臉色劇變,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榻前,幾乎是屏住呼吸,顫抖著將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到寧姮鼻下。
沉默片刻后。
他道:“……是睡著了。”
“……”所有人聞言,頓時長長地,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懸著的心暫時落回實處,卻也難免哭笑不得,年輕就是好,中了劇毒還能如此……倒頭就睡。
……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七八個當(dāng)值的太醫(yī)湊在一起,集思廣益,翻閱典籍,總算是合力熬出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雖不敢保證一定能解那霸道的鴆毒,但好歹……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總得試試不是?
陸云玨小心翼翼地接過藥碗,正慢慢扶起寧姮,試圖喂她喝下一些。
突然,殿外有內(nèi)侍匆匆稟告:“陛下,殿外來了一紫衣少女,急著見王妃……”
陸云玨大喜,“是阿嬋,快讓她進(jìn)來!”
眾人見他如此反應(yīng),心中皆生詫異。難道這個名叫阿嬋的女子,是什么隱世的神醫(yī)不成?
赫連清瑤是見過阿嬋的,知道她身手不凡,卻不知她竟還懂醫(yī)術(shù)。
赫連??眸光微動,他記得清清楚楚,寧姮昏睡過去之前,特意叮囑要等阿嬋到來。
或許……轉(zhuǎn)機就在此人身上。
“讓她進(jìn)來。”
在眾人翹首以盼的目光中,阿嬋大步流星地踏入殿內(nèi)。
她一身紫衣染著深褐色的血污,不知是她自己的,還是旁人的。
眉眼間帶著疲憊,更縈繞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凜冽煞氣,整個人看上去就極其不好惹。
在看到寧姮手臂上的傷口痕跡時,眼神凌厲得如同索命羅剎。
她看都沒看這滿殿的皇親國戚、天子太后,徑直走到榻前,將寧姮從陸云玨懷里摳出來,很平靜地喚了句。
“阿姐。”
寧姮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嬋,回來了。”
她與阿嬋之間有種特殊的聯(lián)系。只要她受了傷,阿嬋身上那條以精血喂養(yǎng)過的響尾蛇蠱便會躁動不安,嘶嘶作響。
阿嬋本就傳信說這兩日便會回來,感受到蛇蠱異動,必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
所以寧姮絲毫不擔(dān)心自己的傷勢。
退一萬步講,就算真死了,阿嬋也有辦法把她煉成傀儡“活”過來——雖然是由蠱蟲驅(qū)動,模樣不怎么好看,也算不得是活人了
“呵,再晚點回來,可以給你收尸了。”殷嬋的表情比寧姮死了還難看。
寧姮臉色訕訕,“沒那么嚴(yán)重……”
寧姮還是挺怕受傷的。
因為一旦磕碰到哪兒,必定會被家里人輪番“關(guān)照”,當(dāng)真是甜蜜的負(fù)擔(dān)。
阿嬋都懶得說她,多大的人了,還讓人操心得不行。
她直接從隨身攜帶的皮質(zhì)囊袋中取出一枚龍眼大小的丸藥,塞進(jìn)寧姮嘴里。
然后,端起旁邊小幾上那碗太醫(yī)們熬了半天的藥,湊到鼻尖嗅聞了一下,眉頭蹙了蹙。
似乎對藥效不太滿意。
卻遞到寧姮面前,言簡意賅道,“喝。”
寧姮看出來了,阿嬋就是專門罰她吃苦的。
那“還魂丹”是她根據(jù)古方改制而成的,可解世間百毒,就是藥材極其難尋,這么多年搜羅下來,也就只夠煉出這么孤零零的一顆。
她平日里丟三落四的,就讓阿嬋隨身保管著。
既然已經(jīng)服下了靈藥,哪里還需要再喝這苦死人的藥湯?
但寧姮根本沒有可反抗的選項,只能認(rèn)命地喝了。
藥汁入口,苦澀的味道瞬間彌漫整個口腔,寧姮皺眉,“懷瑾,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