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盯著衣服上的一灘污物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然后直起腰換了個站姿,依舊像沒有骨頭似的,后背抵在墻上,從褲兜里摸了半天,摸出手機(jī)。
“不,不就是錢嗎?洗衣費(fèi)能有多少,賠給你。”
男人雖然言行舉止都慢半拍,但語氣里滿滿透著一副滿不在乎,舉著手機(jī),蹙眉看向方一言。
臉上的表情也說不上是不耐煩,還是酒喝太多了給難受的。
喝醉了酒撞到人,吐了人家一身污穢不說,居然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
還自認(rèn)為拿錢就可以擺平一切。
北京像這樣的公子哥不知道有多少。
方一言現(xiàn)在仇富,最看不上這樣的人。
她差點把白眼翻上天,“你認(rèn)為弄成這樣,你出點錢,衣服洗干凈了就解決了?”
男人眨了眨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又慢半拍地問:“不然呢?”
“你們女人不是最喜歡錢嗎?錢怎么就不能解決了?”
他半瞇著眼,冷笑了兩聲,又說:“如果錢不能解決,就是給的還不夠!你說,要多少!”
他顫顫巍巍地舉起一只手,打了個酒嗝。問:“五,五百,夠不夠?”
這只手皮膚細(xì)嫩白皙,手指纖細(xì)修長。
適合彈鋼琴和各種有弦的樂器。
可惜長在這種人身上,真是白瞎了這一雙手了。
方一言盯著面前男人的手,沒做聲。
“一千?”男人見狀開始自動往上加價,“三千?”
方一言一直不松口答應(yīng),男人的眉頭蹙的越來越深。
“五千總夠了吧?”
方一言這件衣服不是什么大牌,只是很普通的一件小外套。
她在寫字樓上班那會兒,花了五百塊在某寶買的大牌高仿。
洗的次數(shù)多了,都有些褪色了。
五千塊錢,買新的都夠買十件了。
這家伙還真是沒少給。
可她轉(zhuǎn)念一想,這是錢的事嗎?
雖然她現(xiàn)在缺錢,可這些有錢人就憑著有錢,犯了錯不用道歉,動不動就拿錢砸人,這簡直是對她人格的侮辱。
就該有一個視金錢如糞土的人來好好教育教育他們!
方一言氣不過,掏出手機(jī),調(diào)出自己的收款二維碼,伸出兩根手指朝男人比劃了個數(shù):“兩萬!”
男人又大腦宕機(jī)了似的,呆呆地盯著她的手指看了一會兒。
方一言雖然有些心虛,但還是清了清嗓子,微揚(yáng)著下巴補(bǔ)充道:“我這可是大牌,原價三萬多,沒穿幾次,要你兩萬都便宜……”
她話都還沒說完,就看到男人抬手直接就掃了她的收款碼。
很快,她的手機(jī)就提示“微信收款兩萬元”。
方一言舉著手機(jī),瞬間目瞪口呆。
這一刻,她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想法,她想雯姐該不會是賣假酒了吧?
不然怎么就把這人的腦子給喝壞了?
她對他這么明顯的為難,連傻子都能看得出來。
他怎么連價都不還一下的,就付款了呢?
就算他是有錢,也不會傻到跑大街上隨處撒吧?
方一言這么做的本意只是想教育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讓他知道錢不是萬能的,然后讓他低頭給自己道歉,再象征性地收一點清洗費(fèi)就行了。
可這家伙這種滿腦袋冒傻氣的行為,直接就給她整不會了。
她傻傻地看著男人收起手機(jī),一步三晃地從自己身旁走過,才反應(yīng)過來要叫住他。
“誒,喂!”
等她逆著穿過剛進(jìn)門的一撥人追上去的時候,門外早已看不到那個搖晃的身影了。
十一月的北京,已經(jīng)初現(xiàn)寒意。
方一言沒穿外套,站在午夜蕭瑟的北風(fēng)里等了一陣,還是沒看到人,自己卻被凍得哆哆嗦嗦,只好返回酒吧里。
她把這事告訴給了雯姐,還專門和雯姐到她辦公室里調(diào)取了監(jiān)控,問她認(rèn)不認(rèn)識這個男人。
無功不受祿。
她也不能白訛人家這么多錢。
盡管這個人吐了她一身,還態(tài)度惡劣,拒不道歉,但她還是得把錢還給人家。
這樣她才能心安。
可雯姐卻說,酒吧的老熟客里沒有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初次來店的客人,根本就沒有聯(lián)系方式。
這樣一來,她想要立即把錢還回去也不行了,只能讓雯姐留意一下,要是他什么時候再來,立即通知她。
雯姐嘴上答應(yīng)著,臉上卻掛上一副戲謔的笑:“誒,還還什么還?要我說,你干脆留下得了,反正你現(xiàn)在正缺錢呢!”
“那怎么行?”方一言立馬搖頭。
她現(xiàn)在窮是窮,可窮也要窮得有骨氣。
君子不受嗟來之食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雯姐見她一副堅決的樣子,又說:“這傻小子,本來就頭一回來,又遇上你這么一出,估計以后再也不會進(jìn)我的店嘍!”
語氣里還頗帶著些惋惜。
方一言想想,好像也是這么個理兒。
算了,能碰到人就還,碰不到她也沒辦法了。
誰叫這家伙人傻錢多呢?
和雯姐說話的這會兒功夫,方一言的手機(jī)又倔強(qiáng)地震動起來。
一看來電人還是栗媛。
剛剛突發(fā)狀況,她在電話里還沒聽清她說什么,就把電話給掛了。
這會兒她一刻也不敢耽誤,立即接起。
畢竟栗媛這人,沒有什么要緊事是不輕易給她打電話的。
電話一接通,栗媛有些氣惱的聲音就隔著電話砸過來:“方一言你是翅膀硬了!陳姨給你打電話你一個都不接就算了,我給你打電話,你也話都不聽完就掛了?”
方一言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她不聽誰的話,也不敢不聽栗媛的呀!
長嫂如母。
方一言剛上高中那會,母親就因意外去世了。
她怨怪爸爸,那段時期幾乎與爸爸勢如水火。
多虧哥哥嫂子的接濟(jì),她才能正常讀完大專。
而那時的哥哥嫂子也不過才大學(xué)剛畢業(yè)沒多久,每個月工資滿打滿算也就兩千多塊。
還要租房,要生活,日子過的也很緊巴。
可就是這樣,栗媛卻愿意拿出自己一半的工資來供她上學(xué)。
因此,她對栗媛這個嫂子一直以來,都是既敬重又感激的。
聽出栗媛的聲音不悅,方一言趕緊解釋,把自己剛剛遇到的事簡單跟她說了下。
末了,她又帶上撒嬌的語氣:“我的好媛兒姐,我真不是故意掛你電話的,你就別氣了……”
栗媛聽完,在電話那端沉默了一瞬后,忽然沉聲開口:“言言,爸病了,你回來一趟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