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言態度堅決,趙雷也不好再說什么,兩個人的對話暫停,同時朝病房門口望過去。
病房門打開,剛才的醫生從里面走出來。
方一言朝病房里望了一眼,扭頭追上醫生。
“醫生,我爸他怎么樣?嚴重嗎?”
醫生停下腳步回過頭,目光在方一言臉上打量了一瞬,有些欲言又止。
方一言心下一緊,以為是父親的病有什么不好的,連忙急道:“醫生,有什么問題,你大可以直接跟我說實話,我沒問題,我都能承受的了。”
醫生聽完,沒忍住先笑了:“別擔心,你爸身體沒什么問題。”
“那他剛剛……”方一言話說了一半,腦子里忽然有一個猜想冒了出來。
她看著醫生,猛地睜大了眼睛。
醫生笑著點點頭,“他現在最需要的可能不是我們醫生,而是你這個女兒。”
醫生走后,方一言狐疑著回想,剛剛父親犯病前她都說了什么。
她說了她要回北京。
原來這位老同志是因為她說了這句話,故意裝病給她看呢。
方一言無奈,忍不住搖了搖頭,笑了。
回到病房里,趙雷正坐在方志遠床邊和他說話。
就這么會兒功夫,兩人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臉上都掛著笑。
“你們聊什么呢,這么開心。”方一言問。
方志遠立馬收了笑,微攏起眉頭,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沒,沒聊啥。”
趙雷在一旁低著頭,憋著笑。
方一言看破卻沒說破,配合地問了方志遠還有哪里不舒服,還要不要叫醫生,但都被方志遠連忙拒絕了。
就這樣,趙雷在病房里坐了一上午,方志遠就哼哼唧唧的,裝了一上午的病。
直到吃完午飯,趙雷經營的兩家燒烤店要開門營業,他要過去看一眼,這才起身離開。
送走趙雷,方一言見方志遠還是那副樣子,倒了杯溫水端在手里,就直接開門見山了。
“爸,都一上午了,你累不?”
方志遠靠在床頭,被女兒問的一怔,但仍舊裝糊涂。
“爸不,不累,”他右手扶著額頭,“就是這頭,頭還有點暈。”
方一言無奈,“你不累呀,我看著你表演都累!”
她過去把他的手拉過來,將水杯塞到他手上,輕輕幫他握住,“來,術后六個小時過了,先喝點水,休息會兒吧您吶!”
方志遠捧著水杯一邊喝著水,一邊小心翼翼地拿眼瞟著方一言。
方一言等他喝好水,從他手里接過水杯重新握好,才看著爸爸緩緩開口:“我問過醫生了,你身體沒什么問題了,積極配合醫生治療,一周左右就可以出院回家,后面再定期到醫院來做康復治療就可以了。”
“你上午搞那么一出就是不想讓我回北京?”
突然被拆穿,方志遠表情有些尷尬,但還是像小孩子一樣輕輕點了點頭。
方一言看著爸爸有些蒼老的容顏,忽然有點于心不忍。
自從媽媽走后,這些年他們父女兩人像這樣近距離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少之又少。
就像雯姐說的,在生死和健康面前,其他的其實都沒什么大不了的。
方一言在心中迅速盤算了一下賬戶里的余額,她這一周駐唱和打工攢的錢,七七八八加在一起有三千多塊。
早上給司機付過車費,現在也就剩下幾百塊了。
但如果要留下來多陪爸爸一些日子,這段時間她就沒有了收入,而北京那邊的房租又刻不容緩……
在這種進退兩難的時候,方一言忽然想起了昨夜里在酒吧喝醉的那個男人。
她在心里默默對那男人說:錢我先借用一下,等回北京賺了錢,我再還你。
方一言嘆了口氣,看著爸爸終于松了口:“那你好好養身體,別再裝病了,我暫時先不回北京,多陪你一段時間,也正好看看你康復后的恢復情況。”
方志遠一聽這話,臉上立即掛上了喜悅的笑容,輕輕點著頭,“好,好。”
整個下午沒再哼哼唧唧。
傍晚時分,方一言的大哥方明杰不知從哪里趕回來,和栗媛一起到醫院來看方志遠。
方明杰詢問過父親的病情后,又和方一言寒暄一陣,就讓她和栗媛一起回去休息,今晚他留下給父親陪床。
方一言爭不過他,只好跟他說明天一早來換他。
東北十一月初,基本四點鐘天就開始擦黑。
從醫院出來的這會兒,外面的天色已經黑透。
栗媛開車帶著方一言,沿著人民街一路向南,往家的方向開。
路兩側不知什么時候起了幾棟高樓,沿途行道樹上也掛滿了霓虹裝飾。
小城還是那座小城,可似乎與幾年前又有點不一樣了。
方一言望著車窗外急速倒退的高樓,喃喃著問栗媛:“這邊什么時候蓋新樓了,我記得這原來好像是個什么廠來的?”
栗媛專心開著車,視線沒有看向她,但嘴上卻也沒忘了打趣她:“你在首都待久了,就以為我們小地方都不發展了?”
“鐵北這片兒屬于老城區,雖然發展的慢了點兒,但新建了幾棟樓有什么好奇怪的?”
“有空你再往橋南走走,看看那變化才叫大。”
“高樓,立交橋,外環路和機場,咱都有。咱錦州雖然說是小城吧,但咱差啥了,也不至于什么都入不了你的眼了吧?”
方一言被栗媛的話說笑,問:“我好像也沒說錦州哪里不好吧?怎么一下就惹來你這么多話?”
說到這兒,她想起來什么,歪頭壞笑著問栗媛:“誒不對,你是錦州人嗎?就一口一個咱咱的?你一個土生土長的沈陽人兒可別硬湊熱鬧了。”
栗媛一聽就不干了,連忙反駁她,“我不是錦州人,但我是錦州媳婦兒啊!”
“我就見不得你們這些在大城市里待過的,回來處處看不上,哪哪都挑刺,就好像我們小城市就擱不下你們了似的。
方一言目視著前方,嘴角扯起一絲無奈的笑,嘆道:“無奈故鄉容不下肉身,他鄉又留不住靈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