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一組的辦公室里,電話鈴聲響個不停。
林峰把一份剛打印出來的通緝令拍在桌上,照片上是趙海那張平平無奇的臉。
“各單位注意,一組、二組全體出動,聯合各轄區派出所,立刻展開全城布控抓捕!”
陳建國洪亮的聲音還在辦公室里回蕩。
所有人都動了起來,拿裝備的,穿防彈衣的,氣氛緊張得像一根拉緊的弦。
消息通過內部系統,以最快的速度擴散到市局的每一個角落。
“明修棧道”的戲,正式開鑼。
然而,戲臺剛搭好,主角卻不按劇本來了。
不到半小時,一輛巡邏警車就在城西的一個廢棄停車場,發現了目標清潔車。
趙海蜷縮在駕駛室里,沒跑,也沒反抗。
他看見警察,手舉了起來,抖得像秋風里的葉子。
“抓……抓到了?”林峰接到消息時,人都是懵的。
他看向江遠,壓低了聲音。
“江哥,這……劇本不對?。〔皇钦f讓他‘逃竄’嗎?他怎么直接投降了?”
江遠正看著窗外,目光平靜。
“他背后的人,比我們想的更果斷。”
“他被放棄了?!?/p>
林峰瞬間明白了。
讓趙海繼續跑,就等于留下一個移動的線索。
讓他被抓,讓他變成一個一問三不知的“死棋”,反而最安全。
“帶回來?!苯h轉過身,“戲臺既然搭好了,總得有個人上去唱。”
“唱砸了怎么辦?”
“那就讓他唱獨角戲?!?/p>
審訊室里,燈光慘白。
趙海坐在椅子上,雙手被銬著,頭埋得很低。
他身上那件環衛工的制服又臟又舊,散發著一股酸臭味。
江遠坐在他對面,翻看著一份空白的記錄本。
林峰坐在旁邊,一臉不耐。
“姓名。”江遠開口,聲音沒有起伏。
“趙……趙海?!?/p>
“知道為什么帶你來這兒嗎?”
“知道……警察同志,我……我就是個收垃圾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壁w海的聲音帶著哭腔。
“昨晚十一點,你去紫云山莊送了什么?”
趙海身體一抖。
“沒……沒送什么。就是……就是去收垃圾?!?/p>
“收垃圾?”林峰把一張照片摔在桌上,是監控拍到他把黑色袋子搬進別墅的模糊側影,“你管這個叫收垃圾?”
趙??粗掌?,臉色更白了。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有人給我錢,讓我把車開到那里,把那幾個袋子搬進去就行?!?/p>
“誰給的錢?”江遠問。
“不知道。一個信封,放在我車窗上,里面是現金和一張紙條?!?/p>
“紙條上寫的什么?”
“就寫了時間和地點,還有讓我搬幾個袋子。”
“信封呢?紙條呢?”
“錢我花了……紙條我看了就燒了?!?/p>
林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趙海,你當這是菜市場聊天呢?每一個問題都說不知道!你耍我們?”
趙海嚇得縮成一團。
“警察同志,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就是個拿錢辦事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哪敢騙你們啊!”
審訊陷入了僵局。
趙海就像一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
不知道,不清楚,拿錢辦事。
江遠靠在椅背上,也不說話,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
審訊室外,陳建國透過單向玻璃看著里面,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他身后一個年輕警員小聲說:“陳隊,這家伙嘴太硬了,要不要上點手段?”
陳建國搖搖頭。
他知道,趙海不是嘴硬,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這盤棋,下棋的人根本沒給棋子知道棋盤全貌的機會。
就在這時,陳建國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掏出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瞳孔收縮了一下。
他沒立刻接,而是轉身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關上了門。
“周局?!彼悠痣娫挘曇舫练€。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平和又有力的聲音,正是周立新。
“建國啊,聽說‘1。15’的案子有進展了?抓到嫌疑人了?”
“是,周局。我們剛把嫌疑人趙海帶回來,正在審?!?/p>
“嗯,辛苦了。”周立新頓了一下,話鋒一轉,“不過,這個案子社會影響很大,市里很關注。你們審訊的時候,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急著下定論。”
陳建國握著電話的手緊了緊。
“我們明白,一切都會按程序辦?!?/p>
“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敝芰⑿碌穆曇衾飵狭艘唤z“關心”的意味,“我聽下面的人匯報,這個趙海,只是個清潔工,有盜竊前科。這種人,能犯下這么縝密的案子?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隱情?或者,他只是個被推出來的替罪羊?”
“我們正在核實?!?/p>
“這樣吧,”周立新不容置疑地說,“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你把審訊的初步卷宗發給我,我親自過問一下。這個案子牽扯可能很復雜,你們重案組不要輕舉妄動,等我的指示?!?/p>
陳建國沉默了。
強大的壓力順著電話線,自上而下地傳來。
他能感覺到,這不是關心,是干預。
“周局,”陳建國開口,語氣依舊恭敬,但內容卻很堅定,“案件正在審理階段,按照規定,在形成正式報告前,所有資料都不能外傳。這是規矩。”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建國同志,你是在拿規矩壓我?”周立新的聲音冷了下來。
“不敢。我只是在遵守一名刑警的本分?!?/p>
“好,好一個遵守本分。”周立新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那你繼續審吧,我等你的報告?!?/p>
電話被掛斷了。
陳建國放下手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后背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走出辦公室,正好看見江遠從審訊室出來倒水。
陳建國朝他招了招手,兩人走到走廊盡頭一個無人的角落。
“剛才,周局來電話了?!标惤▏_門見山。
江遠看著他,沒說話。
“他很‘關心’我們的嫌疑人?!标惤▏粗h的眼睛,“他讓我把卷宗給他,讓我等他的指示。”
江遠遞給陳建國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一支。
“您怎么說?”
陳建國接過煙,卻沒有點燃,只是在手里捻著。
“官大一級壓死人?!?/p>
他抬頭,目光銳利地看著江遠。
“不過,規矩比官大?!?/p>
江遠吸了一口煙,吐出煙圈。
“他急了。”
“何止是急了?!标惤▏湫σ宦?,“他這是怕了。一個市局副局長,親自打電話干預一個基層嫌疑人的審訊,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綻?!?/p>
他把那支被捻得變形的煙揣進口袋。
“告訴我實話,江遠。這個趙海,是不是你們故意拋出去的魚餌?”
江遠看著眼前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刑警,點了點頭。
“是。”
“那條魚,是誰?”陳建國追問。
江遠沉默了片刻,他不能說出那個名字,那是對陳建國的保護。
“一個我們暫時惹不起的人?!?/p>
陳建國明白了。
他重重地拍了拍江遠的肩膀。
“繼續你們的計劃。天塌下來,我先給你頂著。”
第一次交鋒,江遠成功地敲山震虎。
周立新的過度反應,不僅暴露了他的警惕和控制欲,還在無形中,將原本中立的陳建國徹底拉到了自己這邊。
然而,棋盤上的交手,一步失,下一步就會是更猛烈的反撲。
一個小時后。
重案一組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一個四十多歲,身材挺拔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警服,肩上扛著的高級警銜,讓辦公室里所有年輕警員都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
男人的目光在辦公室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江遠身上。
他臉上掛著一種公式化的笑容,皮笑肉不笑。
他邁開步子,徑直走到江遠面前,伸出手。
“江遠同志,認識一下,我叫高建軍,市局督察處的?!?/p>
江遠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對方的手很有力,像一把鐵鉗。
高建軍松開手,拍了拍江遠的胳膊,笑容不變。
“周局對‘1.15’這個案子非常重視,特地派我過來?!?/p>
他環視四周,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領導讓我來‘指導’一下你們的工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