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車里,屏幕上的畫面清晰穩定。
黑狼和他的三個手下在空曠的廠房里走動,手電筒的光柱在布滿灰塵的地面和機器上掃來掃去。
他們沒有翻找,沒有撬動任何東西。
“他們在干什么?”林峰盯著屏幕,壓低聲音問,“不像在找東西?!?/p>
“他們在確認場地?!苯h說。
屏幕里,黑狼揮了揮手。
兩個手下回到車上,搬下來幾個密封的金屬桶和一捆引線。
他們開始把桶里的液體潑灑在廠房的各個角落,一股刺鼻的氣味仿佛能穿透屏幕。
“汽油。”李建軍身旁的技術員說,“他們準備燒掉整個工廠?!?/p>
林峰的拳頭捏緊了。
“就為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包裹’?這手筆也太大了?!?/p>
江遠看著屏幕里黑狼那張疤痕累累的臉,他正抬頭環顧四周,眼神警惕,像一頭檢查自己領地的野獸。
“他不是為了包裹?!苯h說,“他是來抹掉一種‘可能性’?!?/p>
周立新害怕的,是江遠真的在這里留下了什么。
所以他派來最專業的人,用最徹底的方式,將這種可能性從物理上徹底清除。
一個小時后,黑狼一行人完成了所有的“準備工作”。
他們沒有點火,而是重新戴上口罩,上車,駛離了工廠。
越野車和轎車消失在道路盡頭。
“走了?”林峰有些錯愕,“不燒了?”
“現在燒,火光太顯眼?!崩罱ㄜ娬f,“他們會等一個更合適的時間,或者用定時裝置?!?/p>
他拿起對講機,準備下令。
“各單位注意,目標車輛已經駛出,準備在預定地點進行攔截抓捕?!?/p>
“等等。”江遠伸手按住了他的對講機。
車里所有人都看向江遠。
李建軍的眉頭皺了起來。
“江遠同志,人證物證俱在,他們跑不了。”
“李隊,現在抓,能定他們什么罪?”江遠問。
“非法侵入,攜帶易燃易爆品,意圖縱火。主犯黑狼還是在逃通緝犯。足夠了。”李建軍的手下回答。
江遠搖了搖頭。
“這些罪名,判不了黑狼死刑,更牽扯不到他背后的周立新。”
他指著屏幕上的錄像回放。
“這段錄像,只能證明周立新和黑惡勢力有聯系,他找人來處理一些‘麻煩’。但他完全可以辯稱,他只是找人來銷毀一些無關緊要的商業文件,是黑狼自作主張,準備縱火?!?/p>
“這不足以把他和器官販賣的主謀劃上等號?!?/p>
李建軍沉默了,他盯著屏幕,思考著江遠的話。
他承認,江遠說的是事實。
這份證據很有力,但不夠致命。
“那你的意思是,放他們走?”李建軍問,聲音很沉。
“對,放他們走。”
林峰急了。
“江哥,黑狼是悍匪,就這么放他跑了?萬一他再也不露面了怎么辦?”
“他會的。”江遠說,“而且,很快。”
他看向李建軍,目光平靜。
“李隊,對付這種盤根錯節的毒瘤,不能只剪掉看得到的葉子,必須連根拔起?,F在,是時候松松土了。”
李建軍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對方的眼神里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和銳利。
“你想怎么松土?”
“利用我們手里的這份錄像,在周立新和黑狼之間,制造一條猜疑鏈?!?/p>
江遠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敲在車里眾人的心上。
“周立新多疑,黑狼兇殘。讓他們互相猜忌,互相提防。一個害怕對方出賣自己,一個害怕被滅口。當他們開始內訌的時候,就會露出更多的破綻?!?/p>
李建軍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
風險很高。
放走黑狼,等于放虎歸山。
但收益也同樣巨大。
如果江遠的計劃成功,他們得到的,將是足以把整個犯罪集團連根拔起的鐵證。
他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下了。
“我批準你的計劃?!崩罱ㄜ娍粗h的眼睛,“后續行動,由你全權指揮。省廳這邊,我來負責?!?/p>
“謝謝李隊。”
“說說你的第一步?!?/p>
“第一步,送一份‘禮物’給周局長?!?/p>
江遠說完,轉身對技術員說。
“把剛才黑狼他們進門時,駕駛室里拍到的那段視頻調出來?!?/p>
技術員很快操作起來。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畫面,黑狼坐在駕駛座上,偏頭看向工廠大門,側臉被車內微弱的燈光照亮。
“放大這張臉,做成高糊圖片,能勉強辨認出輪廓和臉上的疤就行?!苯h指示道。
技術員調整了幾個參數,一張模糊但特征明顯的側臉截圖出現在屏幕上。
“把這張圖傳到我手機上。”
當晚,杭城。
一棟位于半山的獨棟別墅里,書房的燈光亮著。
周立新穿著一身絲綢睡袍,手里端著一杯紅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城市的夜景。
高建軍的電話,他只聽了一半就掛了。
“城西工廠”這四個字,讓他瞬間明白了江遠的“意圖”。
那個年輕人,果然把方向搞錯了。
他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黑狼,去做最后的清理。
黑狼做事,他一向放心。
桌上的私人手機屏幕亮了一下,發出一聲輕微的震動。
是一條彩信。
周立新皺了皺眉。
這個號碼,是他的絕對**,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他走過去,拿起手機。
點開彩信,一張模糊的圖片彈了出來。
照片光線很暗,像是在車里拍的,一個男人的側臉,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
是黑狼。
周立新瞳孔猛地收縮。
他立刻辨認出,照片的背景,就是紅星機械廠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
這張照片是怎么來的?
誰拍的?
誰發給他的?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像毒蛇一樣鉆進他的大腦。
江遠?
他不是被假線索引開了嗎?難道他將計就計,在工廠也布置了人手?
黑狼被發現了?
還是說……黑狼的隊伍里,有內鬼?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這張照片,像一個警告,又像一個嘲諷。
對方在告訴他:我知道你派了誰去,我知道你們去了哪里,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皮底下。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自作聰明的傻瓜,一步步走進了別人精心布置的陷阱。
“咔嚓——”
一聲脆響。
他手里的高腳杯,被他生生捏碎。
鋒利的玻璃碎片刺入掌心,鮮血混著紅酒,順著他的指縫滴落下來,在光潔的白色大理石地板上,綻開一朵妖異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