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愈濃，老巷的槐樹葉子落得更勤了，晨起時青石板路上的落葉總比前一日厚些，卻不再需要陳爺爺日日清掃——張偉和巷里幾個年輕小伙約定，輪流早起打理巷口，讓老人家安享清閑。重陽節前一天，天還未亮，張嬸家的廚房就亮起了燈光，蒸籠里的重陽糕冒著氤氳熱氣，混合著核桃仁、紅棗的香甜，順著窗戶縫飄滿整條巷子。

“萌萌，快把這幾盒重陽糕裝進籃子里，給陳爺爺和周先生送去，讓他們今早墊墊肚子，爬山才有勁兒。”張嬸一邊往蒸籠里添著糕坯，一邊朝客廳喊。萌萌穿著新買的小紅襖，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手里還攥著一張畫紙，上面是她昨晚畫的老巷登高圖：歪歪扭扭的山巒上，幾個小人手牽著手，頭頂是圓圓的太陽，旁邊寫著“老巷全家福”。“張奶奶，你看我畫的，今天咱們就能像畫里一樣啦！”萌萌舉著畫紙，眼睛亮得像星星。

張嬸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咱們萌萌畫得真好看，今天一定比畫里還熱鬧。”說話間，李叔推著小推車來到門口，車上裝滿了礦泉水、水果、咸小菜，還有兩床薄毯。“都準備好了，趙阿姨說她已經去叫陳爺爺了，周先生的書店也關了門，就等咱們集合了。”李叔擦了擦額角的汗，語氣里滿是期待。

沒過多久，街坊們陸續聚到巷口。陳爺爺穿著深藍色的中山裝，拄著張偉特意給加固過的拐杖，精神矍鑠；周先生背著一個布包，里面裝著詩詞集和相機；趙阿姨牽著鄰居家的小孫子，手里還提著一個裝滿紙巾和創可貼的急救包。“人都到齊了吧？咱們出發！”張偉高聲喊了一句，率先扛起裝著重陽糕的籃子，朝著城外的青山走去。

山路不算陡峭，卻也曲曲折折。秋日的山林格外迷人，楓葉紅得似火，銀杏黃得耀眼，野菊花開得漫山遍野，空氣中飄著草木的清香。萌萌像只快活的小鳥，一會兒跑到前面撿幾片好看的葉子，一會兒又跑回陳爺爺身邊，攙扶著他慢慢走。“陳爺爺，你看那棵樹，長得像不像咱們巷口的老槐樹？”萌萌指著一棵枝繁葉茂的古樹，興奮地說。

陳爺爺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笑著點頭：“是挺像的，都是有年頭的樹了。以前我和你爺爺們登高，也總在這樣的樹下歇腳，那時候沒有這么好的路，都是踩著落葉往上爬，累了就靠在樹上喘口氣，渴了就喝幾口山泉水。”周先生走在旁邊，聞言拿出相機，按下快門，把祖孫倆的身影和身后的古樹定格在鏡頭里。“等回去洗出來，掛在書店里，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走了約莫一個小時，大家都有些累了。李叔提議在半山腰的觀景臺歇腳，趙阿姨立刻拿出帶來的薄毯鋪在地上，張嬸打開食盒，把重陽糕、咸小菜擺了出來。“大家嘗嘗我做的重陽糕，今年加了些山藥粉，更軟糯，老人家也能多吃兩口。”張嬸熱情地招呼著，給陳爺爺遞過去一塊。

陳爺爺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化開，眉眼都舒展開來：“好吃，比往年的更合胃口。”周先生則拿出詩詞集，翻到關于重陽的篇章，輕聲念了起來：“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念到這里，他頓了頓，看著身邊圍坐的街坊們，笑著補充：“咱們老巷的登高，卻是‘遍插茱萸人團圓’啊。”大家都笑了起來，笑聲在山谷里回蕩。

休息片刻后，繼續往上走。快到山頂時，萌萌不小心崴了腳，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別急別急，阿姨看看。”趙阿姨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脫掉萌萌的鞋子，檢查她的腳踝。“還好只是輕微扭傷，沒腫起來。”趙阿姨從急救包里拿出紅花油，輕輕給萌萌揉著，“以后走路慢點兒，跟著大部隊，別跑太快了。”

張偉見狀，主動蹲下身：“萌萌，來，叔叔背你上山。”萌萌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順從地趴在張偉背上。張偉穩穩地站起身，一步步朝著山頂走去。“張偉這孩子，真是個熱心腸。”陳爺爺看著他的背影，贊許地說。李叔點點頭：“是啊，現在的年輕人，能這么照顧老人和孩子，不容易。”

終于登上山頂時，太陽已經升到了半空。站在觀景臺上遠眺，遠處的田野金黃一片，小河像一條銀色的帶子蜿蜒流淌，而老巷就藏在一片綠樹掩映中，青瓦白墻隱約可見。“哇，能看到咱們家！”萌萌趴在張偉背上，指著遠處的方向，興奮地大喊。大家都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臉上滿是自豪。

張嬸拿出帶來的茱萸枝，分給每個人：“咱們也學學古人，插茱萸避災祈福。”大家把茱萸枝插在衣領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香。李叔則拿出水果和重陽糕，擺成一個小小的供盤，笑著說：“雖然沒有古人那么講究，但也是咱們的心意，祈求咱們老巷的街坊們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陳爺爺站在最前面，看著眼前的街坊們，眼眶有些濕潤：“幾十年了，咱們老巷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可這份登高的情誼沒變，這份互相牽掛的心沒變。以前我總擔心，等我們這輩人不在了，老巷的溫暖就沒了，現在看到張偉、萌萌他們，我放心了。”

周先生拿起相機，按下了快門，把這一幕永遠定格下來。山頂的風微微吹過，帶著茱萸的清香和大家的歡聲笑語，成為這個重陽最珍貴的記憶。下山時，張偉依舊背著萌萌，大家說說笑笑，腳步比上山時更輕快了。夕陽西下，把大家的身影拉得很長，映在鋪滿落葉的山路上，像一幅溫暖的畫卷。

回到老巷時，天已經擦黑了。街坊們各自回家，卻都約定好，明天還要一起聚在張嬸家吃晚飯。陳爺爺坐在老槐樹下，摸著衣領上的茱萸枝，嘴角帶著滿足的笑容。秋風拂過，落葉沙沙作響，像是在訴說著這場登高的故事，也訴說著老巷從未改變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