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鳳眸深沉,似有寒雪翻涌,“你覺得……我還會給你機會,讓你一再擾亂我的心神嗎?”
嬌軟的語調,沒有半分畏懼,似乎篤定他下不去:“殿下,是要殺了我嗎?”
商黎鶴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俯身靠近。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頜,帶著薄繭的指腹,近乎狎昵地摩挲著那飽滿水潤的唇瓣。
指尖傳來的柔軟觸感,讓他心頭驀然一沉。
“你在找死!”說罷,骨節分明的手沿著白嫩的下頜落在那截瓷白如玉的頸子上。
力道緩緩收緊的剎那,衛卿瑤猛地扯著他的衣領,踮起腳尖,尋著他的薄唇吻了上去。
動作青澀又笨拙,像只懵懂的幼崽魯莽地試探著深淵的邊緣。
商黎鶴鳳眸微睜,他完全有能力將人推開,但鬼使神差地僵住了。
她身上那股清甜的露華濃香氣,混雜著枇杷蜜露的果香,蠻橫地侵入他的薄繭。
空青色纏枝裙袂被天縹色長袍的銀線云紋勾纏,難分難解。
“哐當——”
白瓷碗砸落在地,破碎的聲音驚破了殿內的寂靜,也使得太子理智回籠。
他幾乎下意識要推開她。
可指尖觸及到溫熱細膩的肌膚時,竟有一瞬間的停滯。
這短短的瞬間,讓衛卿瑤尋到了機會。她猛的松開他,踉蹌后退,唇瓣濕潤而嫣紅。
她劇烈喘息著,望向他的眼眸里水光瀲滟,那魅惑又迷離的神色消退,轉而浮現出一絲得意張揚的鋒芒。
“殿下~~”她聲音甜膩又帶著沙啞,“現在您還要殺我嗎?
或者說……您舍得殺了我嗎?”
商黎鶴站在原地,攥緊了手中的佛珠串,沒有回答。
他試圖驅散這荒唐的夢境,意念微動,周遭的景象便開始加速流轉、崩塌。
然而,就在夢境即將消散的剎那,一抹空青色的身影,帶著露華濃清甜的香氣,竟又一次凝聚出現在他即將清醒的意識邊緣。
她回眸望著他,眼尾沁著水痕,朱唇間帶著一抹得逞的淺淡笑意,無聲地開口:
“殿下,你動心了呢!”
商黎鶴倏地睜開眼。
寢殿內燭火早已熄滅,只有冷白的月光透過窗柩留下一地斑駁的光影。
萬籟俱靜,唯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聲,以及身旁照夜平穩的呼嚕聲。
又是這種荒誕的夢境!
他坐起身,驚動了照夜。貍奴不滿地“喵嗚”一聲,換了個姿勢繼續呼呼大睡。
商黎鶴抬手,指腹輕輕擦過自己的唇角。
那里,什么都沒有。
沒有溫熱濕軟的觸感,也沒有微熱的氣息。
只是,這夢未免太過逼真了些。
“動心?!”他低聲重復著夢中幻影說的話,月光勾勒出他清雋的側臉輪廓,眸底深處似有點點星火在灼燒。
他起身下榻,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夜風帶著涼意涌入殿內,試圖吹散那股經久不散的甜香氣息。
值夜的風驚竹瞧見側殿亮起的燭火,不由地瞪大了雙眼。
不是吧,不是吧,那衛姑娘和長得跟畫里仙女似的,殿下到底是多么想不開,居然還沒放棄出家當和尚的念頭。
大半夜的不睡覺,起來抄寫經書!!
他卻不知商黎鶴抄的經書殺意凜然,腦海中都是夢里的場景,根本靜不下心來。
而擾亂人心的罪魁禍首,卻是睡得香甜。
秋露喊了好幾聲,衛卿瑤這才懶洋洋睜眼,從榻上撐起身子,掩唇打了個哈欠。
指尖碰到唇瓣的瞬間,模糊的夢境開始飛速重現。
衛卿瑤瞳孔微縮,抱著被子將自己裹緊。
她、她居然在夢里輕薄了太子殿下?!
這也太膽大包天了吧!
“姑娘,你臉頰怎么這么紅,是不是又發熱了?”秋露作勢伸手要觸碰她的額頭,被她躲開了。
“可能是我裹著被子有點熱。”衛卿瑤佯裝冷靜,催促她給自己更衣。
洗漱過后,衛卿瑤慢條斯理用著早膳,春淇在一旁稟道:“姑娘,聽東春園里的人說,侯爺今日未去早朝。
傳言太子殿下染了風寒,今日告假,免了早朝。”
衛卿瑤執勺動作一頓,眼底掠過一絲了然的笑意。
風寒?
怕是心火亢盛,灼傷了自己吧!
她舀起一勺燉得恰到好處的粳米粥,送入檀口,心情如窗外漸暖的春陽,明媚而蕩漾。
“春淇,去將我那本《心經》找出來。”她忽然吩咐道。
春淇一愣:“姑娘,您怎么又要抄經靜心?”
衛卿瑤嫣然一笑,眼眸里暗藏狡黠:“太子殿下身體不適,我既承蒙殿下照拂,理應為殿下抄經祈福,愿殿下早日康健。”
春淇不疑有他,連忙去尋了經書和筆墨。
然而,衛卿瑤提筆蘸墨,落在雪浪素箋上的,卻并非《心經》原文,而是反復寫著同一句佛偈,字跡娟秀,卻帶著幾分潦草: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她寫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不是在祈求心安,而是在反復叩問。
若是真能離于愛者,他又何至于風寒?
最后,衛卿瑤將這張素箋夾雜在抄寫好的經卷中,又將這經卷置于香薰爐旁熏了好一會兒,確保這經卷上露華濃的香氣經久不散后,她才遣人將這經文送至東宮。
商黎鶴在書房枯坐半日,手持書卷,卻一字未曾入眼。
照夜蜷縮在他腳邊打著呼嚕,肚皮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睡得酣甜。
他垂眸看著沒心沒肺的貍奴,竟生出幾分莫名的羨慕。
殿外傳來噠噠的腳步聲。原本睡著的照夜突然睜開眼一躍而下,直奔殿門。
商黎鶴眉骨輕挑,眼底閃過一抹疑惑。
風驚竹剛踏進門,便覺到一道白影襲來,他下意識抬腳要踹,卻驚然發現那是殿下的貍奴,硬生生卸了力道,順勢凌空轉身。
只聽得“嘩啦”一聲,他懷里的經卷文紙紛揚四散,如云涌雪落,落在地板上。
貍奴發現來得不是想香香軟軟的人,拉攏著尾巴往回走。
經卷中夾雜的一張雪浪素箋,飄飄然落在貍奴的脊背上,被一只蒼勁有力的手撿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