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他落下棋子,狀似無意地淡聲開口,打破了滿室寂靜:
“大師云游四方,見多識廣。不知可曾聽聞,世間有何種異術(shù),能令二人痛楚相連,感知相通?”
了意大師執(zhí)白子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向祁煜,隨即他緩緩落子,念了句佛:
“阿彌陀佛。陛下所言,老衲確在些許西域古卷、南疆傳聞中偶有見得。如同心蠱,命運絲等,然皆縹緲虛無,難以實證。”
祁煜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棋罐邊緣敲擊了一下,“若……確屬事實呢?”
了意大師淡笑,“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有些緣法,本身便是超脫常理的存在。”
“陛下執(zhí)掌乾坤,可知這天地之大,寰宇之廣,凡人所見所知,不過滄海一粟?”
祁煜蹙眉,落子:“朕只信可知可控之物。此等詭譎之事,超乎常理,若非巫蠱詛咒,便是……”
“便是有違陛下所知之‘常理’。”了意大師平和地接過話頭,語氣無波無瀾。
“然,老衲愚見,有些緣法,有些牽連,本身并無正邪善惡之分,其本質(zhì),超乎我等所能輕易界定。存在,即是道理。”
“大師之意,是讓朕放任不管,聽之任之?”祁煜指節(jié)微微收緊,語帶不甘。
了意大師微微搖頭,“非是放任。知其然,未必需要立時知其所以然。與其耗費心力,強求一個或許永遠無法解開的‘真相’,不如將此異狀視作一盤棋中的變數(shù)。”
他伸手指向棋盤,“陛下請看,此局之妙,不在步步緊逼,而在審時度勢,洞察先機,尋求應對之道。”
“應對之道?”祁煜若有所思,“依大師所言,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朕如何應對它?”
“阿彌陀佛,”了意大師雙手合十,再次念佛,“陛下圣明。緣起緣滅,自有定數(shù)。強求不得,卻可引導。是福是禍,往往取決于持緣之人,而非緣分本身。”
祁煜不再說話,重新將目光投向棋盤,但周身那股寒氣,已然收斂了不少。
他拈起一枚黑子,這一次,落子果斷。
“多謝大師。”
……
無憂閣離錦繡苑并不遠,蘇洛寧帶著白芷芍藥偷摸著出門,一路晃悠過去,好不愜意。
到底是當年祁煜賜下的豪宅,無憂閣單是門臉就比其他鋪子大了一倍不止。
“這位小姐,請出示您的碟牌。”門口統(tǒng)一著裝的侍女客氣有禮的上前。
芍藥早掏出了刻著蘇洛寧名牌的玉碟,侍女核驗過身份后,招呼身后另一名侍女引著蘇洛寧三人入內(nèi)。
蘇洛寧看到此還算滿意。
會員制,是她早前交代給錦儀姑姑的,無憂閣分玉、金、銀三類會員碟牌,只接待女賓。
早前她離職、不,離開東宮的時候,無憂閣才具雛形。按蘇洛寧的規(guī)劃來說,一期工程剛結(jié)束,業(yè)務只有服飾和首飾。
以從尚宮局出來的錦儀姑姑的能力,確實小菜一碟。看目前的人氣和有條不紊的接待,在京城里成為獨一份兒的店鋪,在情理之中。
侍女帶著主仆三人進了一間雅室,還沒落座,便被人攔住了。
“憑什么她們可以進雅室,我們只可以待在大堂?”一道略顯尖利的女聲響起,帶著不滿。
蘇洛寧循聲望去,挑眉。
老熟人了!
“陳二小姐,好久不見。”
禮部尚書陳大人家的庶出二小姐,陳靜嫻,這位向來眼高于頂,尤其看不上她這個地方四品小官家的獨女。
“哼!我當誰有這么大面子!這京里還有沒有規(guī)矩了,外放小官家的女眷也能與我們平起平坐了?”陳靜嫻話說了一半?yún)s是轉(zhuǎn)向了身后。
蘇洛寧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竟然是……肅王妃。
陳靜嫻的長姐,陳靜婉。
傳說更是新帝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見過肅王妃。”蘇洛寧眾人福身行禮。
“都是京里姐妹,不必多禮。”
聲音溫婉柔和,配上清麗絕倫的容貌,端莊嫻雅的氣質(zhì),著實驚艷。
蘇洛寧想,她是個男人也會喜歡。
“嫻兒,怎的一會兒功夫便于人起了沖突?出門在外,斷不可任性。”陳靜婉沒問事由,先是斥責了自家庶妹。
蘇洛寧在心里不得不佩服,難怪人家名聲好。
“長姐教訓的是。”陳靜嫻一臉委屈的道,“只無憂閣侍者不分尊卑,讓我們坐大堂,卻迎了她們進雅室。”
大堂內(nèi),此時已經(jīng)圍觀了不少女客,滿眼望去都是些有頭有臉的夫人小姐。
有熟稔的,打圓場邀請肅王妃進自己的雅室。無憂閣的領(lǐng)頭侍女也欲解釋。
正在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來。
“陳二小姐這是哪里話?”
來者三十來歲,身姿妖嬈,聲音聽著潑辣,偏生笑靨如花。
她沖肅王妃微微福禮,隨即道,“咱們無憂閣開門做生意,斷不會怠慢了客人。碟牌制是從店鋪開業(yè)便定下的規(guī)矩。”
“陳二小姐持銀碟,只能在廳堂接待,而這位小姐持玉碟,自是應當入雅室。”
來人正是郭錦儀,無憂閣名義上的老板。
“肅王妃是第一次來小店吧,不如辦一張玉碟,免得下次再遇上這樣的誤會。”
蘇洛寧聽至此,壓不住笑意,沖錦儀飛快地眨了下眼,接過了話頭,“郭老板說的是,肅王妃,無憂閣的玉碟只需一次性儲存三千兩白銀即可。”
蘇洛寧故作天真,繼續(xù)道,“可實惠了,除了每次來都享雅室,還可享受折扣,舅母…額,長公主殿下前不久一次性幫我在無憂閣置辦全了冬裝,說是享受滿減及折上折,很是劃算。”
蘇洛寧說的市儈,偏偏又扯出了長公主,讓人挑不出理。
“你有三千兩?”陳靜嫻臉拉了老長,好不容易請了長姐出門,現(xiàn)在面子里子全沒了。
“我有舅母的副碟。肅王妃辦理了玉碟,也可將副碟給你。副碟長這樣!”
蘇洛寧說著還一臉無知的欲將自己的玉碟呈給陳靜嫻看。陳靜嫻氣惱的退開了。
“本妃自是無法與長公主殿下相提并論。”陳靜婉臉上還維持著標準的微笑,“嫻兒,本妃有些乏了,今日先回吧。”
“是,長姐。”陳靜嫻心有不甘的跟著陳靜婉離開,臨走前狠狠地剜了蘇洛寧一眼。
蘇洛寧倒是不甚在意,反倒是陳靜婉轉(zhuǎn)身時沖她意味深長的笑容,讓她有些毛骨悚然。
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