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單遇上你 第24章：韓曉的蘇醒與震怒

碗底最后一點溫?zé)岬拿诇牒韲担瑤矶虝憾摷俚奈拷澹S即被一股冰冷的、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徹底取代。

韓曉猛地將空碗摜在床頭柜上，瓷器與堅硬木面碰撞，發(fā)出刺耳又空洞的“哐當(dāng)”一聲巨響，在死寂的臥室里回蕩。她纖長的手指死死攥著碗沿，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死灰般的慘白，手背青筋畢露。胃里那點剛吞下的、寡淡的粥水，此刻像燒開的毒液，在腹中翻滾、灼燒，直沖喉頭。她猛地彎腰，劇烈地干嘔起來，空蕩的胃部痙攣抽搐，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酸澀的膽汁和一種更深沉的、源自靈魂的憎惡，涌上喉嚨，燒得她口腔發(fā)苦，眼眶刺痛。

“嘔——咳咳……” 她捂著嘴，劇烈地咳嗽，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視線。不是因為那碗粥，那粥本身清淡得幾乎無味。讓她作嘔的，是煮粥的人，是這碗粥背后所代表的、那極度荒謬又殘忍的矛盾，是那個男人在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后，竟然還敢、還能做出如此“貼心”舉動的無恥與偽善！

“羅梓……” 這個名字從她咬緊的牙關(guān)中擠出來，帶著血腥氣，像從地獄深處爬出的詛咒。每一個音節(jié)都淬著毒，浸著恨。她猛地直起身，胸膛劇烈起伏，如同瀕死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卻吸不進(jìn)一絲氧氣，只有無邊的窒息感。

目光再次掃過那張被她揉皺又展開、仿佛帶著病毒的外賣小票。工號XT1087。一串冰冷的數(shù)字，此刻卻像烙鐵，燙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燙在她的恥辱柱上。一個最底層的、骯臟的、下賤的外賣員！他怎么敢？！怎么敢碰她一根手指頭！怎么敢用那雙送慣了廉價餐食、沾滿油污和塵土的手，來觸碰她的身體，玷污她的世界！

“啊——！！！”

又一聲更尖利、更破碎的嘶喊，不受控制地從她喉嚨深處迸發(fā)出來，不像人聲，倒像某種受傷野獸的哀嚎。她猛地?fù)]手，將床頭柜上所有的東西——空碗、勺子、鬧鐘、還有那張該死的、印著“羅梓”二字的小票——統(tǒng)統(tǒng)狠狠掃落在地！

“噼里啪啦——！”

瓷器碎裂的脆響，金屬撞擊地板的悶響，紙張飄零的簌簌聲，交織在一起，在這過分奢華靜謐的空間里，制造出一場突兀而凄厲的災(zāi)難。潔白的碎瓷片、變形的金屬鬧鐘、滾落的水晶擺件，狼藉地散落在光潔的地板上，如同她此刻被徹底打碎、碾入塵埃的驕傲與尊嚴(yán)。

她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碎片硌著腳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奇異地讓她混亂暴怒的神經(jīng)獲得了一絲短暫的、自虐般的清醒。身體的疼痛，暫時壓過了靈魂深處那滅頂?shù)那韬退毫迅小?/p>

不對。不止如此。

不止是憤怒，不止是屈辱。

還有……恐懼。一種深入骨髓、冰冷粘膩的恐懼，正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那個男人，羅梓，他知道了她的地址。這棟安保森嚴(yán)、本應(yīng)是她最后堡壘的云頂別墅A區(qū)01棟，對他來說，已經(jīng)門戶大開。他昨夜能進(jìn)來，今天、明天、以后的每一天，只要他想，他是不是還能像幽靈一樣，再次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這里？出現(xiàn)在她的臥室門口？出現(xiàn)在她的床邊？

他留下了全部信息，看似“坦誠”，但這何嘗不是一種有恃無恐的示威？他在告訴她：我知道你是誰，住在哪里。我犯了罪，但我就在這里，等著你。你能奈我何？報警？看看是你的名聲重要，還是把我送進(jìn)去重要？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鉆進(jìn)她的腦海，讓她渾身發(fā)冷，汗毛倒豎。是丁，一定是這樣！他算準(zhǔn)了她不敢聲張！算準(zhǔn)了她這樣的女人，最看重名聲，最怕丑聞！尤其是這種……被一個底層外賣員侵犯的丑聞！一旦傳出去，她韓曉就會成為整個上流社會的笑柄，成為人們茶余飯后最獵奇的談資！她的公司，她的地位，她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都可能因此蒙上陰影，甚至土崩瓦解！

而他，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有什么好怕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甚至可能借此要挾她！索要巨額封口費！或者更可怕的……長期糾纏！

“混蛋！人渣！垃圾！” 她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碾磨出來的，帶著血腥味。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后怕而劇烈顫抖，幾乎站立不穩(wěn)。她扶住冰冷的墻壁，指尖深深掐進(jìn)細(xì)膩的墻紙，留下清晰的凹痕。

不能慌。韓曉，你不能慌。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沸騰的怒火與恐懼深處，艱難地浮起。那是多年來在商海沉浮、在無數(shù)明槍暗箭中廝殺出來的本能，是身為韓氏集團(tuán)掌門人必須具備的、近乎殘酷的理智。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暫時壓制住了那幾乎要將她焚毀的烈焰。

對，不能慌。憤怒解決不了問題，恐懼只會讓敵人得逞。

她必須思考，冷靜地、像分析一份最棘手的并購案一樣，分析眼前這地獄般的處境。

第一，證據(jù)。昨晚發(fā)生了什么，身體的感覺、換掉的床單、那個垃圾袋里的原床單、他的道歉信、外賣記錄……都是證據(jù)。但這些都是間接證據(jù)，缺乏最直接的、比如J液、毛發(fā)、監(jiān)控錄像（別墅內(nèi)部為**起見，只在外部和入口有監(jiān)控，臥室和客廳絕無可能有）等鐵證。如果對方反咬一口，說是她醉酒后主動勾引，甚至誣陷勒索……在缺乏決定性證據(jù)的情況下，這種桃色糾紛很容易變成羅生門。而輿論，從來不會站在“有錢有勢的女強人”這一邊，尤其當(dāng)另一方是“弱勢”的外賣員時。人們更愿意相信一個香艷的、充滿權(quán)力與X暗示的“女總裁潛規(guī)則外賣小哥”的故事，而不是一個冰冷的犯罪事實。

第二，影響。報警，意味著事情會立刻脫離她的掌控。警方介入，筆錄，取證，問詢……她需要一遍遍重復(fù)那不堪的細(xì)節(jié)，面對各種或同情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消息不可能完全封鎖，只要有一絲風(fēng)聲泄露，媒體就會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撲上來。韓氏集團(tuán)的股價，她個人的聲譽，董事會那群虎視眈眈的老家伙……后果不堪設(shè)想。

第三，對方意圖。他留下詳細(xì)信息，是真的“認(rèn)罪伏法”，還是以退為進(jìn)的試探和挑釁？他有沒有同伙？有沒有拍照錄像？有沒有將此事告知他人？他索要的，僅僅是“不報警”嗎？還是后續(xù)有更貪婪的要求？

一個個問題，像冰冷的齒輪，在她高速運轉(zhuǎn)的大腦里咔噠咔噠地咬合、推演。每得出一個可能的答案，她的心就更沉一分，臉色也更白一分。

報警，風(fēng)險巨大，且未必能將他置于死地，反而可能引火燒身，讓自己身敗名裂。

不報警，私下解決？如何解決？用錢堵住他的嘴？那無異于承認(rèn)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上，后患無窮。找人“處理”掉他？韓曉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冰冷的厲色，但隨即又被她自己掐滅。為這樣一個人渣，臟了自己的手，不值得，風(fēng)險也更高。

那么……難道就這么算了？當(dāng)作一場噩夢，忍下這奇恥大辱，讓那個混蛋逍遙法外？

“絕不！” 她從牙縫里迸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眼眸中燃燒的怒火，漸漸被一種更沉靜、更可怕的寒冰所取代。那是一種被觸犯逆鱗后，屬于掠食者的、冷靜到極致的森然。

她韓曉，從來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敢把主意打到她頭上，就要有被連皮帶骨吞下去的覺悟！

當(dāng)務(wù)之急，是掌控信息。李秘書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之前，她不能輕舉妄動。她要先弄清楚，這個羅梓，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他的軟肋是什么？他想要什么？他有沒有背景？是不是受人指使？

還有……昨晚。她需要更清晰地回憶起來。那些破碎的、令人作嘔的片段，必須拼湊完整。她強忍著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極度不適，閉上眼睛，逼迫自己回溯。

暴雨夜，門鈴聲，模糊的視線里，一個穿著藍(lán)色外賣服、渾身濕透的年輕男人……她把他當(dāng)成了……阿哲。是丁，阿哲。那個她以為永遠(yuǎn)不會再回頭的人。然后呢？拉扯，進(jìn)門，溫暖的客廳，更多的酒……再然后……一片混亂的黑暗，沉重的喘息，陌生的觸感，尖銳的疼痛……

不！不能再想了！

她猛地睜開眼睛，眼底一片猩紅。回憶帶來的不僅是屈辱，還有一種更深的、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恐慌——關(guān)于她醉酒后可能流露出的脆弱，關(guān)于她將對方錯認(rèn)時那卑微的乞憐……這些，比單純的侵犯，更讓她感到無地自容。

必須徹底清查這個房子！看看那個混蛋還留下了什么“痕跡”！

她不再看地上的一片狼藉，挺直脊背，盡管身體深處依舊傳來陣陣不適和酸痛。她走到衣帽間，隨手扯下一件厚重的絲綢睡袍，緊緊裹住自己，仿佛那是一件鎧甲。然后，她赤著腳，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冷靜，開始巡視這棟她無比熟悉、此刻卻感覺異常陌生的豪宅。

客廳比她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要“整潔”許多。空酒瓶被歸攏到角落，酒杯洗凈倒扣，潑灑的酒漬被粗略擦拭過。一切都在無聲地訴說著那個男人“善后”的痕跡。這非但沒有讓她感到絲毫安慰，反而更加怒火中燒！誰允許他碰這里的東西！誰給他資格在這里扮演“田螺姑娘”！

廚房。灶臺上還放著那只普通的湯鍋，鍋里殘留著一點已經(jīng)冷透粘稠的米粥。水槽里放著用過的勺子和碗。一切都很尋常，卻處處透著那個陌生男人侵入的痕跡。她甚至能想象出他站在這里，略顯笨拙地淘米、點火、看著粥鍋的樣子……這個想象讓她一陣反胃。

玄關(guān)。那雙沾著泥濘的、廉價的運動鞋腳印早已干涸，但痕跡仍在光潔的地板上依稀可辨，像無聲的嘲諷。那個扎緊的黑色垃圾袋，像一顆定時炸彈，安靜地待在角落。她盯著它，看了很久，最終沒有打開。里面的東西，她不需要再看第二眼。

最后，她回到了臥室。站在門口，她看著那張煥然一新、潔白無瑕的大床，看著地上狼藉的碎片，看著窗外明媚得刺眼的晨光。

陽光很好，嶄新的一天已經(jīng)開始。但對韓曉而言，昨夜并未結(jié)束。那場骯臟的暴雨，已經(jīng)侵入了她生命最核心的領(lǐng)域，留下了永遠(yuǎn)無法洗凈的泥濘。

震怒依舊在胸腔里燃燒，但已經(jīng)被強行壓縮、凝練，變成了一種冰冷、堅硬、充滿毀滅性的決心。恐懼被更深地埋藏，但并未消失，它化作了驅(qū)使她必須掌控一切、必須將威脅徹底扼殺的動力。

她走到窗邊，唰地一聲，用力拉上了厚重的遮光窗簾。房間瞬間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縫隙里透出的幾縷光線，切割著空氣中的微塵。

她在昏暗的光線中轉(zhuǎn)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跳躍著幽暗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火光。

羅梓。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

你動了最不該動的人。

那么，游戲開始了。

只不過，這一次，制定規(guī)則、掌握生殺大權(quán)的，不會是你。

她拿起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了她毫無血色的、卻線條緊繃的臉。她沒有再撥打任何電話，只是調(diào)出了李秘書的對話框，手指飛快地敲擊：

“調(diào)查優(yōu)先級提到最高。我要他過去二十四小時內(nèi)所有的行動軌跡，接觸過的所有人，銀行流水，通訊記錄，家庭背景，社會關(guān)系，一切。中午十二點前，我必須看到全部資料，放在我辦公桌上。加密級。”

點擊發(fā)送。

信息化作一道電波，穿透云層，飛向城市的另一端。

韓曉將手機扔在沙發(fā)上，走到浴室門口。她需要洗個澡，把昨夜那令人作嘔的氣息，從里到外，徹底清除。

至于那個叫羅梓的男人，和他的命運……

她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而是一個冰冷徹骨的、屬于獵食者的弧度。

“我們，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