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御使張道源請得玄奘法師上了官車,一行人便不敢再耽擱,日夜兼程,徑奔長安。
曉行夜宿,車馬轔轔。
不一日,行過數處州府,眼前的官道漸漸變得狹窄。
道路兩側,皆是崇山峻嶺,密林深澗。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泥土和腐葉氣息。
一名隨行的老軍士勒住馬,湊到張道源車旁,面色有些凝重。
他壓低聲音道:“大人,看這山勢,怕是到了虎牙山地界了。此地山高林密,最易藏匿剪徑的強人,我等須得小心。”
張道源聞言,點了點頭,揚聲道:“眾軍校打起精神!刀出鞘,箭上弦!戒備通過!”
“是!”
上百名御林軍齊聲應諾,甲胄碰撞聲一陣清脆。
他們一個個手按刀柄,目視前方,隊伍行進的速度也快了幾分。
隊伍正行進間,山林中猛地響起一聲尖銳的唿哨。
霎時間,鑼鼓喧天,喊殺聲四起。
從那山林兩旁,竟沖出黑壓壓的三四百號人來。
這伙人個個面目猙獰,頭裹油膩的紅巾,身上衣衫襤褸。
手中所執的,是長槍大刀,腰間挎的,是各式彎弓。
他們睜著血紅的眼,挺著毛茸茸的胸膛,迅速攔住官道,將玄奘一行人圍得水泄不通。
為首一個大王身材魁梧,面上一道刀疤從眉角斜劈至下頜,手中提著一柄銹跡斑斑的開山大斧。
他往前一步,巨斧往地上一頓,喝道:“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若敢說半個不字……”
他話還未說完,隨行的御林軍校尉已是勃然大怒,策馬向前罵道:“哪里來的潑皮賊寇,敢在此撒野!我等乃當朝欽差,護送圣僧入京面圣!爾等瞎了狗眼,還不快快退去,饒爾等不死!”
那匪首聽了欽差、圣僧等字眼,非但不懼,反而爆發出一陣狂笑。
“哈哈哈!原來還是兩條大魚!兄弟們,咱們今天發了!欽差的官印,圣僧的寶貝,想必都值錢!給我上!男的殺了,那細皮嫩肉的小和尚也給我綁了,送上山給大王我下酒!”
“殺??!”
一聲令下,那三百多山匪便如決堤的洪水,舉著刀槍,吶喊著沖殺過來。
“結陣!迎敵!”御林軍校尉高聲喝令。
上百名御林軍到底是天子親兵,雖人數處在劣勢,卻絲毫不亂,立刻結成圓陣,將官車死死護在中央。
刀槍瞬間并舉,殺聲震天,鮮血迸濺!
欽差張道源雖是文官,此刻也已拔出佩劍,面色發白地護在車駕一旁。
他看著一名御林軍被三名悍匪的長刀劈中,慘叫著落馬,握著劍柄的手心已經全是冷汗。
己方人少,再這么下去,早晚要被耗死在這里。
便在此時,他身旁的官車車簾,被一只素白修長的手輕輕掀開了。
玄奘面色平靜地從車內走了出來。
他看了一眼血肉橫飛的戰場,眉頭微微一皺。
張道源見他下車,大驚失色,連忙道:“法師不可!外面刀劍無眼,危險至極!您快回車里去,我等便是拼了性命,也定會護您周全!”
玄奘卻只是對他微微搖頭。
他并未答話,而是緩步向前,竟直接走出了御林軍的保護圈。
他就這樣獨自一人,面對著那黑壓壓沖殺而來的數百名匪徒。
那副模樣,閑庭信步,仿佛不是走向戰場,而是要去殿前講經。
“這……法師瘋了不成!”張道源的嘴唇都在哆嗦。
那些山匪見了,也是一愣。
見是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和尚獨自走出,皆以為他嚇傻了,更是獰笑著,舉起屠刀便對準了玄奘。
“小禿驢,天堂有路你不走,先拿你祭刀!”一名沖在最前的匪徒滿臉橫肉,手中的大刀高高舉起,當頭劈下。
玄奘看著那閃著寒光的鋼刀,依舊面不改色,只是停下了腳步。
他雙手合十,立于當場。
一個低沉而宏大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阿彌陀佛?!?/p>
四個字,平平淡淡,卻仿佛帶著一股奇異的力量。
那名匪徒高舉的屠刀,竟在半空中微微一滯。
緊接著,玄奘微微吸氣,胸膛起伏,隨即從口中,吐出了一個震動山林的音節。
“唵!”
這一聲,截然不同!
只見一道肉眼可見的淡金色波紋,以玄奘為中心,猛地向四周擴散開來!
那舉著鋼刀的匪徒連慘叫都未發出,便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
他雙眼一翻,口吐白沫,手中的鋼刀“哐當”一聲掉落在地,整個人便如一灘爛泥般癱軟了下去,人事不省。
金色音波余勢不減,繼續向外席卷。
“唵”字真言,乃佛法之始,蘊含無上威嚴,專破一切邪魔!
那些沖殺上來的悍匪被音波一掃,只覺得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迎面撞來,撞得他們心神欲裂,氣血翻騰!
弱一些的,當場便昏死過去。
即便身強體壯的匪首,也只覺頭暈目眩,手中的兵器再也拿捏不住,叮叮當當掉了一地,一個個東倒西歪,抱頭哀嚎。
不過是眨眼之間,方才還氣勢洶洶的數百匪徒,此刻已是人仰馬翻,再無一人能夠站立!
玄奘收聲而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緩緩踏前一步,腳掌輕輕落地。
他看著那些倒在地上哀嚎打滾的匪徒,佛號再起,只是這一次,每一個字音,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狠狠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嘛!呢!叭!咪!吽!”
他每喝出一個字,便有一道無形的氣浪向四周滌蕩開來!
那些悍匪,如同狂風中的麥子,被這力量一沖,渾身便徹底酸軟,連哀嚎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們只能躺在地上,如同待宰的羔羊,眼中只剩下無盡的恐懼。
整個戰場,徹底安靜了。
只剩下山風吹過林間的“嗚嗚”聲,和眾人粗重的喘息。
一名御林軍的刀從手中滑落,“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卻毫無反應。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呆若木雞地看著那個孑然而立的白衣僧人。
這是何等樣的手段?
不持刀兵,不動拳腳,只憑幾個音節,便讓數百悍匪束手就擒!
這哪里是凡間武學?這分明就是仙佛神通!
良久,欽差張道源才從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玄奘面前,也顧不得朝廷體面,竟是撲通一聲,要當場跪拜下去。
“法師!真乃活佛降世啊!”
玄奘伸手將他扶住,依舊是那副寶相莊嚴的模樣,對張道源微微一笑,道:“大人言重了。此乃我佛門護法雷音,專為降服心魔,并非殺生之術。”
他又指了指地上那些動彈不得的匪徒,說道:“彼輩雖為盜匪,但若能放下屠刀,亦有向善之機。貧僧不忍平添殺孽,故只略施薄懲,使其喪失作惡之力,接下來,便交由大人依法處置吧?!?/p>
張道源看著滿地打滾卻毫發無傷的匪徒,再看看云淡風輕的玄奘,心中的敬畏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原以為法師能未卜先知,已是了不得的神通。
今日一見,才知法師不僅能知天機,更有這般驚天動地的降魔手段!
他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陛下有救了!
大唐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