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菩薩只覺得喉頭一甜,險些被氣出一口逆血。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將那翻涌的氣血壓了下去。
她死死盯著眼前笑意盈盈的玄奘。
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個低眉順眼、一副“我已幡然醒悟”模樣的黑風(fēng)怪。
她知道,今日這啞巴虧自己是吃定了。
再糾纏下去,除了自取其辱,別無意義。
這金蟬子句句不離佛門大義,自己若再強行索要這黑風(fēng)怪,反倒顯得自己小肚雞腸,不明事理。
況且,他背后站著的,到底是哪位連自己都推算不出的存在?
在摸清底細前,確實不宜撕破臉皮。
想到此處,觀音菩薩臉上僵硬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最終,她還是硬生生擠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慈悲”笑容。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她對著玄奘干巴巴地夸贊道,“圣僧以慈悲之心點化妖邪,使其皈依我佛,實乃功德無量之舉!”
“這熊羆怪既已受你點化,便算是與你有緣。”
“就依你所言,讓他鎮(zhèn)守此山,為我佛門看守門戶吧!”
說完,她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多待。
觀音菩薩對著玄奘虛偽地點了點頭,算是打了聲招呼。
隨即,她便化作一道金光,駕著祥云頭也不回地朝南海方向急匆匆飛去。
那祥云的邊緣似乎都帶起了一絲不穩(wěn)的顫動,背影顯得有幾分倉皇狼狽。
玄奘看著那消失在天際的金光,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他雙手合十,對著天空假惺惺地行了一禮。
“阿彌陀佛。”
“恭送菩薩。”
一旁的孫悟空見觀音吃了癟灰溜溜地走了,頓時樂得抓耳撓腮,興奮地上躥下跳。
“師父!高!實在是高啊!”他對著玄奘豎起大拇指,滿臉都是崇拜,“您瞧見沒?那婆娘臨走時臉都綠了!哈哈哈哈!痛快!實在是痛快啊!”
敖烈也是在一旁附和道:“師父運籌帷幄,算無遺策,徒兒佩服得五體投地!”
玄奘擺了擺手,淡淡說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走吧,此間事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他看了一眼那依舊神情恍惚,還沒從剛剛那驚心動魄的變故中回過神來的黑風(fēng)怪,吩咐道:“熊護法,你且先在此地安頓下來。”
“將這禪院上下好生整頓一番。”
“若有不服管教者,你自可便宜行事。”
說罷,他便不再理會眾人,帶著孫悟空和敖烈轉(zhuǎn)身朝著山下的觀音禪院走去。
只留下黑風(fēng)怪一人,站在山風(fēng)中凌亂不已。
今日所經(jīng)歷的一切,實在太過夢幻,太不真實。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依舊有些發(fā)麻的雙手。
又抬頭望了望那早已不見了蹤影的菩薩背影。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正緩步下山的玄奘背影之上。
那背影看起來單薄文弱。
不多時,玄奘師徒三人回到了那已化作一片廢墟的觀音禪院。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與木料燃燒后的嗆人煙氣。
禪院中的僧人看到他們從山道上安然無恙地走來,頓時炸開了鍋。
“回……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看!那……那是袈裟!”
“妖王……妖王沒能攔住他們?”
一眾僧人嚇得面無人色,竊竊私語聲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慌,許多人下意識地向后退去,渾身抖如篩糠。
那始作俑者金池長老更是眼前一黑,雙腿發(fā)軟,直接癱倒在了地上。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自己那萬無一失的計策,怎么就失敗了?
那黑風(fēng)山的妖王神通廣大,怎么連這幾個外來的和尚都對付不了?
“圣……圣僧!您,您回來了!”
“貧僧,貧僧可算是把您給盼回來了啊!”
“您不知道,昨夜那妖風(fēng)是何等的猛烈!貧僧也是被那妖邪所脅迫,這才,不得已……”
他話還未說完,玄奘便已走到了他的面前。
圣僧的臉上,依舊是那副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慈悲笑容。
他緩緩蹲下身子,看著癱倒在地、涕淚橫流的金池長老,輕聲說道:“老院長,不必再說了。”
“你的那點心思,貧僧都清楚得很。”
他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股冰冷。
“貧僧已經(jīng)查明。”
“那黑風(fēng)山的熊護法之所以會盜取袈裟,皆是你這貪婪之徒在背后唆使。”
玄奘每說一句,金池長老臉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
“你為了一己私欲,不惜勾結(jié)妖邪,火燒禪院,謀害僧眾。”
“此等罪孽,天地不容,佛法亦不容!”
待到玄奘說完,他早已面如死灰,冷汗瞬間浸透了僧袍。
“不!不!圣僧!您聽我解釋!我沒有!真的不是我啊!”金池長老還在做著最后的垂死掙扎,“都是那妖怪!都是那妖怪逼我的啊!”
玄奘看著他丑態(tài)百出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
他緩緩站起身。
那塊黝黑的“度厄”板磚,不知何時已然出現(xiàn)在掌心之中。
“還敢狡辯?”
他聲音一冷,不再與這老賊多費半句口舌。
手中的板磚化作一道無聲的黑影。
“嘭!”
一聲沉悶到令人牙酸的悶響,結(jié)結(jié)實實地拍在了金池長老的天靈蓋上。
老和尚哭爹喊娘的求饒聲戛然而止。
他的雙眼猛地瞪得滾圓,眼中充滿了無盡的驚恐與不甘。
隨即,身子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紅的,白的,濺了一地。
死得不能再死。
禪院之中,所有的僧人看到這血腥暴力的一幕,嚇得倒抽一口涼氣,不少人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他們哪里見過這般殺人不眨眼的和尚?
一言不合,直接動手。
甚至連一句多余的廢話都不肯說。
這真是從東土大唐來的得道高僧嗎?
這分明就是一個從九幽地獄爬出來的殺神!
禪院之中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玄奘緩緩抬起手,面無表情地從懷中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
他仔仔細細地將“度厄”板磚上沾染的些許紅白之物擦拭干凈。
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寶。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看著那早已嚇傻了的一眾僧人,玄奘臉上又重新掛上了那標志性的慈悲笑容。
他單手立于胸前,對著眾僧合十行禮。
“阿彌陀佛。”
“此獠罪孽深重,心魔入體,早已墜入魔道。”
“貧僧不忍他再沉淪苦海,故出手送他一程,讓他早日去面見佛祖,以贖其罪。”
“爾等,不必驚慌。”
他的聲音溫和醇厚,仿佛剛剛那個出手狠辣、一磚斃命的人并非是他。
周圍的僧人看著眼前這個前一秒才殺完人,后一秒便又滿口“慈悲為懷”的和尚,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魔鬼。
這就是個披著人皮的魔鬼。
玄奘看著一眾噤若寒蟬的僧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玄奘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道:“如今,院長金池既已伏誅西去,這偌大的禪院不可一日無主。”
“貧僧已命那黑風(fēng)山的熊護法,代為掌管此禪院。”
“爾等日后便聽他號令,需勤修佛法,廣積善緣,不得有絲毫懈怠。”
“若有那陽奉陰違、心懷不軌者……”他頓了頓,掂了掂手中那塊依舊散發(fā)著淡淡血腥味的板磚,眼中閃過一絲森然的寒意,“這金池老賊,便是你們的下場!”
說罷,他便不再理會這群早已被嚇破了膽的僧人。
他轉(zhuǎn)身,朝著禪院庫房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悟空!敖烈!”
“還愣著干什么?”
“隨為師去清點了!”
孫悟空和敖烈聞言,精神為之一振。
他們最喜歡這個環(huán)節(jié)了!
二人興高采烈地跟在了玄奘的身后。
片刻之后,只聽“轟”的一聲,觀音禪院的庫房大門被玄奘一腳踹開。
師徒三人滿載而出。
金池長老數(shù)百年積攢的海量香油錢,以及他私藏的各種珍寶古玩,被洗劫一空。
玄奘將這些搜刮來的財物一股腦地都交給了聞訊趕來的黑風(fēng)怪。
“熊護法,這些便作為你管理禪院,以及我斗戰(zhàn)圣宗黑風(fēng)山分舵的啟動資金了!”
“給貧僧好生經(jīng)營!”
“若有辦得不妥之處,貧僧唯你是問!”
黑風(fēng)怪看著眼前這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雙眼發(fā)直,一時間只覺得頭暈?zāi)垦!?/p>
他當(dāng)即跪倒在地,對著玄奘信誓旦旦地保證道:“請舵主放心!小妖定不負所托,必將這分舵經(jīng)營得紅紅火火,有聲有色!”
玄奘滿意地點了點頭。
至此,這件由佛門一手策劃的黑風(fēng)山劫難,便以一種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佛門賠了夫人又折兵。
而玄奘師徒不僅實力得到了補充,還白白得了一個穩(wěn)固的根據(jù)地。
可謂大獲全勝。
接下來,他們的目標,便是高老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