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會知道江君老爺……”
張三眼中的神色,比剛才被捏碎腕骨時更加不堪。
玄奘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已然了然。
他臉上的笑意不變,聲音卻平直得不帶一絲溫度:“貧僧是誰,你無需知道。你只需明白,今夜,你要么跟貧僧說說江君老爺的事,要么,貧僧就讓你用另一種方式去見它。”
說著,他那只白皙的手,又一次輕輕地搭在了張三那不住顫抖的肩膀上。
張三的抖動戛然而止。
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一個字說得不對,脖子就會被眼前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小和尚當場擰斷。
一邊是虛無縹緲、事后才會降臨的江君之怒。
另一邊,是近在咫尺、下一息便會到來的死亡。
這道選擇題,他幾乎是瞬間就做出了決定。
“我說!大師,小的全說!求您饒我一命!”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把頭磕在滿是污水的地面上,磕得砰砰作響。
半個時辰后,玄奘心滿意足地從暗巷中走了出來。
在他身后,張三已經癱軟在地,人事不省。
四海幫,確實是在為一頭長江水妖效力。
那水妖自稱為“江君”,本體是什么,無人知曉。
它占據了江心的一處黑礁島,要求四海幫每個月的十五,必須向它獻上活人作為血食。
作為回報,江君不僅會保佑四海幫的船只在江上暢通無阻,更會賜予幫中高層一種混雜著其妖氣的“妖血”。
飲下妖血的人,力氣會暴漲,能夠輕易撕裂虎豹,但性情也會變得愈發殘忍暴戾。
那些失蹤的外地船工,正是被他們當成了祭品,秘密地送往黑礁島。
而下一次獻祭的日子,就在三天后。
用無辜者的性命,換取力量與生意上的平安。
玄奘走在無人的街道上,夜風格外陰冷。
他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是等到三天后,直接殺上黑礁島,將水妖和四海幫一鍋端了。
但這風險太大。
黑礁島四面環水,是那水妖的絕對主場。自己雖已入先天,但在滔滔江水之中又能發揮出幾成實力?太過冒險。
二,是設法將那水妖從它的老巢里引出來,引到自己最擅長的陸地上來解決。
玄奘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他向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他要做一個局。
一個能讓那頭水妖自己乖乖從水里爬出來,踏上岸來送死的局。
而這個局的餌,就是四海幫的幫主,浪里蛟李二。
……
三天后的子時,江上無月,只有幾點疏星。
江州城外的長江邊,一處荒廢的渡口。
四海幫幫主李二,正焦躁地來回踱步,腳下踩得碎石沙沙作響。
他身邊站著十幾個手持樸刀的心腹,一個個神情緊繃地望著漆黑的江面。
在他們腳邊,還捆著兩個被打暈了的壯漢,嘴里塞著破布,顯然就是今夜的“祭品”。
“都他娘的什么時辰了?接貨的船怎么還沒來?”李二看了一眼天色,對著手下低聲怒罵。
按照和江君老爺的約定,每個月十五子時,都會有小妖駕著烏篷船來此地接走祭品。
可今天眼看就要過了子時,江面之上卻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連個浪花都沒有。
李二的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就在他心煩意亂之際,一個平靜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后的黑暗中響起。
“李幫主,可是在等人?”
“誰?!”
李二和他手下的心腹們渾身一震,猛地轉身抽刀,刀刃在星光下泛著寒光。
只見一個清瘦的少年和尚,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們身后不足五丈之處。
夜色下,那和尚一身洗得發白的僧衣,面容俊秀,臉上甚至還掛著一絲和煦的笑意。
但李二等人,卻無不感到喉嚨一陣發干。
他們十幾個精銳好手在此,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對方是何時靠近的。
這份身手,簡直如同鬼魅。
李二到底是縱橫江上多年的梟雄,他強自鎮定,握緊了手中的樸刀,刀尖指向來人,沉聲喝道:“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在這里裝神弄鬼!”
“阿彌陀佛。”玄奘雙手合十,微微一笑,“貧僧法號玄奘,只是個路過的游方僧人。見此地夜色深沉,頗有禪意,故來此觀景。倒是李幫主你們,深夜在此,還綁著兩個人,不知所為何事?”
他說著,目光越過眾人,落在了那兩個昏迷的“祭品”身上。
李二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血祭江君這等機密要事,居然被一個外人撞破了!
他向身邊的幾個心腹使了個眼色,無論這和尚是什么來路,今天都絕不能讓他活著離開。
李二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低吼道:“兄弟們,這禿驢撞破了咱們的好事,留下他,是個天大的禍害!”
“宰了他,扔進江里喂魚!”
“是!”
那十幾個好漢應和一聲,揮舞著刀槍,便朝著玄奘一擁而上。
這些人,都曾飲過妖血,力氣遠勝常人,十幾個人一同沖鋒,那股兇煞之氣,足以讓尋常士卒望風披靡。
然而,玄奘卻依舊站在原地,動也未動。
眼看著最前面的一把鋼刀,裹挾著風聲,就要劈到他的頭頂。
他才終于動了。
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只聽得“叮叮當當”一連串清脆急促的金屬撞擊聲,在寂靜的江邊炸響!
沖在最前面的那幾個好漢,只感覺手腕劇震,整條手臂都瞬間麻了,手中的兵器竟同時脫手飛出,在空中劃過幾道弧線,“篤篤篤”地整齊插進了遠處的泥地里。
緊接著,一股根本無法抗拒的巨力撞在他們胸口。
他們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便向后倒飛出去,將后面的同伴也撞倒了一大片。
僅僅一個照面。
十幾個兇神惡煞的四海幫好漢,便東倒西歪地躺了一地,一個個口中溢血,抱著斷裂的骨頭哀嚎不止,竟沒有一個能再爬起來。
全場,還站著的,只剩下幫主李二一人。
李二徹底地傻了。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握著刀的手開始不住地顫抖。
他甚至連那和尚的衣角是怎么動的都沒看清。
這是何等恐怖的實力。
這哪里是什么路過的僧人,這分明是個披著人皮的羅剎!
“你……你究竟是……”李二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
玄奘沒有回答他,而是緩步上前。
他走到李二面前,伸出兩根白皙的手指,在那把還在顫抖的樸刀刀刃上輕輕一夾。
“撒手。”玄奘輕聲道。
李二只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巧勁從刀身傳來,虎口一裂,那把陪伴他多年的樸刀,便“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玄奘依舊微笑著,問道:“施主,現在,貧僧可以和你好好聊聊了嗎?”
李二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上的冷汗瀑布般淌下。
他終于明白,自己今夜,是踢到了一塊鐵板了。
“大師……圣僧……爺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您老人家大駕光臨!求您饒了小人這條狗命吧!”李二將頭重重磕在地上,再也沒有半分浪里蛟的威風。
玄奘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臉,溫和地說道:“饒你一命,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貧僧需要你幫貧僧一個小忙。”
“您說!您說!只要小人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絕不皺一下眉頭!”
玄奘笑了笑,低聲說道:“貧僧想請你演一場戲。”
……
半個時辰后,渡口恢復了死一般的平靜。
那些被打傷的四海幫眾,早已被玄奘毫不留情地“超度”。
只有李二一人,還活著。
他渾身被江水浸透,臉色慘白地站在江邊,牙齒不住地打顫,眼神中只剩下無盡的恐懼。
因為玄奘給他出了一個主意。
讓他自己,來當今夜的“祭品”。
“大師……圣僧……這么做,江君老爺它……它真的會出來嗎?它要是一口把我吞了……”李二的聲音都在發顫。
“放心。”
玄奘的聲音從他身后的黑暗中傳來,平靜而冷酷。
“你是四海幫的幫主,在它眼里,你這個祭品的價值,可比那兩個凡夫俗子高多了。它舍不得一口就吃了你,只會將你帶回老巢,慢慢享用。”
“而且,”玄奘的聲音頓了頓,“你若是不照做,貧僧現在就能讓你被江里的魚蝦享用。你自己選。”
李二的臉徹底沒了血色,再也不敢多言。
他咬了咬牙,閉上眼睛,像是赴死一般,“噗通”一聲,跳進了冰冷刺骨的江水里。
江水湍急,李二在水中拼命地掙扎呼救,那凄厲的模樣,倒也不全是演的。
玄奘則隱匿在岸邊的礁石之后,收斂了全身的氣息,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片漆黑的江面。
他在等。
等那條貪婪的大魚,自己送上門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就在李二快要力竭,真的要被江水沖走的時候。
“嘩啦啦!”
原本平靜的江面,毫無征兆地向上拱起,隨即炸開一個巨大的水花!
一股濃烈腥臭、聞之欲嘔的妖氣,沖天而起!
一個巨大而丑陋的頭顱猛地破水而出。
那頭顱形似鯰魚,卻長著一張扭曲的人臉,滿口獠牙參差交錯,兩只銅鈴大的渾濁眼珠里,閃爍著貪婪殘忍。
它看到了在江中掙扎的李二,似乎愣了一下,隨即發出嘎嘎的怪笑。
它張開血盆大嘴,卻并未直接咬下,而是卷起一股水流裹住李二,看樣子的確是打算將他拖回老巢。
就是現在!
礁石之后,玄奘的雙眸之中,寒光一閃。
“妖孽!貧僧在此!”
他口中發出一聲沉喝,聲如洪鐘,腳下堅硬的巖石瞬間迸裂,整個人已如離弦之箭,從礁石后暴射而出!
他的速度快得在夜色中只留下一道筆直的白影,后發先至,瞬間便跨越十余丈的水面,凌空出現在那水妖的頭頂!
那水妖顯然沒料到岸上還藏著人,巨大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人性化的驚愕。
但一切都晚了!
玄奘人在半空,手中的黑鐵重磚早已高高舉起,灌注了他先天之境的全部真氣,如同一座黑色的小山,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朝著那水妖巨大的頭顱,狠狠砸下!
“吃我一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