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毛說著說著鼻涕眼淚一起下來,綠油油的一團(tuán),要多辣眼有多辣眼。
袁愛英皺眉,“倒霉孩子,你還不把黑款交給小楊,等著進(jìn)去吃國家飯呢!”
鴨毛連連點(diǎn)頭,哭兮兮的一邊說一邊上前,手里還攥著兩塊錢,朝小楊遞過去,“您看,都在這兒,您看我包袱里這就一斤山核桃,還是攢了好久才攢出來的。我..不是...誰膽子這么大就為了倒賣一斤山核桃啊?”
“那你跑啥?”
“我怕啊!”鴨毛嚎出聲來,“我怕,楊哥我怕...嗚嗚嗚嗚嗚嗚...我奶奶要吃我都沒舍得給她,我想著斌哥照顧我,我...我沒本事送別的,我就是進(jìn)城送核桃啊....”
袁愛英上前打圓場,把錢從鴨毛手里一把掏出來往小楊懷里塞,“這馬上要過年了,這孩子就一個(gè)奶奶,想來想去也不可能干這事兒。
小楊你見識(shí)廣,你是知道的,我家老三那隨時(shí)都跟他廝混的。你嬸子啥性格你不清楚?老三懶了點(diǎn),但是那是本本分分的,這要是交這種朋友,我是要敲斷他的腿的。”
小楊看了一眼哭唧唧的鴨毛,“多大了?”
“十六...”
小楊左顧右盼,“成吧,我信你一回,年紀(jì)輕輕的,可別干壞事兒啊!”
鴨毛立馬鞠躬,頭都快夠到腳踝了,“謝謝楊哥!謝謝楊哥!楊哥就是包青天轉(zhuǎn)世!今兒要是其他人,我奶奶怕是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了!謝謝楊哥!鴨毛都記心里了!楊哥就是鴨毛心里的群眾英雄!”
小楊揚(yáng)起下巴,擺擺手,“小破孩,走吧走吧。”
小楊轉(zhuǎn)頭,把那兩塊錢遞給袁愛英,“嬸子,這錢你得出面交到辦公室去。”
袁愛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子跟我來這套?你嬸子看著你長大的,還信不過你?”
小楊嘿嘿笑了兩聲。
袁愛英壓低聲音,“再說了,這本來就是贓款。你看鴨毛那小子,都被嚇破膽了,本來就是子虛烏有的事兒,你交到辦公室去,你們主任可不是個(gè)好說話的人,回頭再讓你徹查,大過年的,這不是給你找事兒嗎?”
“那嬸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先收著,掉頭去抓剛剛給鴨毛塞錢的壞分子,什么時(shí)候抓到了,什么時(shí)候連著這兩塊一起交上去,你們主任也沒話說不是。”
這要是抓不到,兩人心照不宣,為人民做事,那就是要抓住所有群眾里的害蟲,哪怕那個(gè)人是男是女小楊都不知道,他有一輩子的時(shí)間去抓。
小楊笑笑,“得勒,那嬸子慢慢逛,我回頭去抓去了。”
“誒!改天來家里吃飯啊!”
“好,嬸子再見。”
鴨毛差點(diǎn)沒給袁愛英跪下。
“嬸子,您就是我親嬸子,我這人嘴圓滑了些,但是我是真心的,今兒嬸子是救了我的命了,謝謝嬸子。”
鴨毛滿眼真誠。
袁愛英拉著他出了巷子,“你賣啥了?”上輩子判得這么重。
鴨毛聲音壓低,“人參。”
“人參你就買了兩塊?”袁愛英瞪大眼睛,這倒霉孩子。
鴨毛嘿嘿一笑,抱著包袱的左手騰出來,“這還有三十呢!”
袁愛英伸手指了指他的腦袋,“下回可別干這事兒了!你要出事了,你奶奶咋辦?”
鴨毛垂下眼皮,“就是為了我奶奶,我才出來賣的...奶奶念了一輩子,讓我堂堂正正的做人,可是...”
少年笑了笑,“沒爹沒媽,總得活下去才能當(dāng)人不是?”
他把手里的錢抽了二十一出來,“嬸子,這錢你拿著,我奶奶生病了,村里的郎中說抓藥喝一個(gè)月要花九塊錢,我...我得留九塊。”
他眼里不同于剛剛和小楊過招時(shí)的圓滑,滿是真誠,袁愛英突然就笑了,沒接他的錢,“和你奶奶好好過個(gè)年吧,嬸子不差你這塊兒八毛的。”
看著袁愛英牽著那個(gè)小女娃走遠(yuǎn),鴨毛才反應(yīng)過來,手里的山核桃該給嬸子的...
他低頭笑笑,難怪武紹斌蠢成那樣,原來是因?yàn)橛袀€(gè)這么好的媽護(hù)著...
袁愛英和武紹雯大包小包的回家的時(shí)候,武紹斌一下就迎了上來。
“豁!家里真是好久沒過過這么富裕的年了,對吧媽?”
袁愛英看著伸手拿糖的武紹斌,“你哥呢?”
“不知道,出去找他對象去了吧。”
“屋子收拾出來了?”
“嗯,老大沒多少東西,都給放在堂屋了。”
袁愛英打掉他還想再拿的手,拎著一包袱果子點(diǎn)心進(jìn)臥室去了。
老大的屋是家里除了袁愛英住的最好的屋子了,面積大,采光好,到處都是小碎花布,又溫馨又好看。
這會(huì)兒兩個(gè)糙男人草草收拾了一遍,袁愛英就收著雯雯的衣裳牽著她進(jìn)去了。
“往后啊,你就住這屋子了,媽屋里的桌子小,你寫作業(yè)都騰不開手,你姐的書桌大,又在窗戶下頭,你就在這兒寫對眼睛也好。”
武紹雯沒有開口。
“怎么了?不敢一個(gè)人住?”
她搖搖腦袋,“媽...她..不是要離婚嗎?要是回來...”她不想媽為難。
袁愛英笑笑,“就是離婚了娘家也不招留她,你安心住。”
武紹雯看著圍著純白床幔的小木床,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伯母沒說錯(cuò),以前姐姐在家時(shí),過得確實(shí)很好。
過年那天,袁愛英回來后首次起了個(gè)大早,家里的衛(wèi)生已經(jīng)打掃得差不多了,她心情好,吃食上就格外下功夫。
“老二!帶著你弟弟妹妹給灶王爺擺點(diǎn)糖果瓜果過來!”
袁愛英說完,坐在院里認(rèn)認(rèn)真真點(diǎn)她那個(gè)小包包里的各類票據(jù)。
“三斤白面?”武紹斌驚喊出來,“媽,咱就三人,你要換這么多白面呢?細(xì)糧糧票可不便宜。留著慢慢吃唄。”
袁愛英沒理他,饅頭、餃子、炸丸子,啥不要白面?工業(yè)卷也得帶上,換兩刀紅紙來貼對聯(lián)。
袁愛英愛惜的掏出來一沓小票,她攢了快大半年才攢齊這三斤豬油票,全換嘍!
袁愛英一個(gè)也沒帶,自己就出門去了,回來時(shí)大包小包的,光買菜就花了小十塊。那三斤豬油包括在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