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江河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搬?能搬哪去!”
“清秋,你不要怕,一切有我!”
語罷,陸江河將她摟入了懷中。
院子里靜得只剩下風刮過枯樹梢的哨音。
沈清秋雖然暫時平復了心情,但身子還在微微輕顫。
剛才那場差點讓家破人亡的鬧劇,耗盡了她所有的勇氣。
“好了,沒事了。”
陸江河的大手在她后背輕輕拍了兩下。
他松開懷抱,用粗糙的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淚痕,嘴角勾起一抹讓人安心的笑。
“哭花臉就不好看了,咱們現在可是紅星大隊的名人,得把腰桿挺直了給他們看。”
沈清秋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退開半步,目光落在那輛橫在院中央的自行車上。
她剛才情況太亂沒來得及細看,現在定睛一瞧,這輛嶄新的鳳凰牌二八大杠在冬日的陽光下閃著黑黝黝的冷光。
車把上的電鍍層亮得能照出人影,車座上的塑料膜還沒撕,透著股子讓人眼紅的貴氣。
“江河,這車咱們真能騎?”沈清秋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真實感。
“買來就是騎的,難道供著當祖宗?”
陸江河笑了,他上前兩步,長腿一跨,穩穩地騎在車座上。
單腳撐地,他沖著沈清秋拍了拍后座,眼神里帶著幾分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剛才那些人把家里翻得亂七八糟,晦氣。”
“走,帶你去兜兜風,去去這滿屋子的霉味,順便去供銷社買點紅紙、筆墨和漿糊,我有大用。”
沈清秋猶豫了一下,看著男人寬闊的后背,終究還是紅著臉,側身坐了上去。
“坐穩了!”
陸江河腳下一蹬,車輪碾過院子里的積雪,向著那扇斑駁的木門沖去。
“吱呀。”
木門被陸江河單手推開。
原本聚集在院墻外不遠處的村民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吸引了目光后,所有人都向著二人遠遠望去。
陸江河就像個凱旋的將軍,騎著他的戰馬,載著他的美人,大搖大擺地出現在眾人視線里。
“丁鈴鈴。”
清脆悅耳的車鈴聲在寒冷的空氣中蕩漾開來,瞬間蓋過了所有的竊竊私語。
那群村民,眼珠子都快黏在車上了。
“乖乖,真是鳳凰牌啊!這烤漆,這大飛輪,這得一百六七吧?”
“你有錢也買不著!沒聽剛才那張干事說嗎?那是王科長特批的!人家江河現在是給鋼鐵廠辦事的!”
“這陸家小子……哦不,江河現在可是抖起來了,這以后咱們見了他,是不是還得叫聲陸采購?”
議論聲中,之前的嘲諷和輕視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裸的羨慕和敬畏。
陸江河目不斜視,單手扶著車把,腳下蹬得飛快。
風吹在臉上有些冷,但沈清秋的心卻是熱的。
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那些曾經對她指指點點的目光中,她大著膽子,伸出雙手輕輕環住了陸江河精瘦有力的腰,將臉貼在了他厚實的棉襖上。
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被人嫌棄的黑五類子女,她是這輛鳳凰牌自行車的女主人。
兩人出了巷子,沿著村里的主路向東騎行。
然而,冤家路窄。
車子剛騎到知青點附近的那棵大老歪脖子樹下,就看見前面圍著一群人。
在那群穿著灰撲撲棉襖的知青中間,一抹嶄新的軍綠色顯得格外扎眼。
是趙芳。
她正站在一塊磨盤上,手里捧著一本書,旁邊圍著幾個男知青,似乎正在高談闊論。
“反正公社那邊說了,我的檔案已經在走流程了。”
“等通知書一下來,我就要離開這窮山惡水了。”
“到時候去了海市,我給你們寄那邊的大白兔奶糖。”
趙芳的聲音里透著掩飾不住的優越感。
自從拿到推薦名額,她就在等正式的文件。
在等候的最后這段日子,他一直在縣城,今天她回村是來提檔案的。
此刻,她在知青點享受著眾星捧月的待遇,仿佛自己已經是一只飛上枝頭的金鳳凰。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清脆的車鈴聲打斷了她的炫耀。
“丁鈴鈴!”
眾人回頭。
只見陸江河騎著那輛锃亮的新車,載著沈清秋,像一陣風一樣駛來。
趙芳的眼珠子瞬間瞪圓了,那是自行車?鳳凰牌的?!
她雖然要回城了,可這東西在城里也是個稀罕物件。
陸江河這個窮得叮當響的泥腿子,怎么可能買得起?
更讓她受刺激的是坐在后座上的那個女人。
沈清秋雖然穿著舊棉襖,但眉眼間流露出的那種依賴和幸福,還有那雙手緊緊抱著陸江河腰的姿態,像是一根針,狠狠扎進了趙芳的心里。
那種感覺,就像是你隨手丟棄的一塊破抹布,被人撿回去洗干凈了,發現竟然是一塊上好的綢緞,而且還被人視若珍寶地披在身上。
嫉妒,像毒草一樣瞬間瘋長。
“陸江河!你給我站住!”
趙芳腦子一熱,直接從磨盤上跳下來,張開雙臂攔在了路中間。
“吱。”
陸江河猛地捏下剎車,長腿一支,停在了趙芳面前兩米處。
他微微皺眉,眼神冷淡地看著這個前未婚妻,像是看著一個擋路的障礙物。
“好狗不擋道,讓開。”
“你!你怎么說話呢!”
趙芳氣得臉色發白,指著那輛自行車,語氣尖酸:“陸江河,你哪來的錢買車?該不會是偷的吧?”
她眼珠子一轉,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又帶著點施舍的表情。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聽說我今天回來提檔,特意去借了輛車,想在我面前顯擺?想讓我回心轉意?”
趙芳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
畢竟以前陸江河對她可是百依百順,怎么可能說斷就斷?
她整了整那件軍大衣的領子,抬起下巴,用一種高高在上的語氣說道。
“陸江河,雖然你這心意挺誠懇的,連這么貴的車都能借來,但是,咱們是不可能的。”
“我現在是準大學生,將來是國家干部。”
“你呢?只是個修地球的。”
“你趕緊把車還回去,別為了裝面子背一身債。還有……”
她瞥了一眼后座上的沈清秋,眼神里充滿了鄙夷。
“你為了氣我,隨便找個女人演戲,這就沒意思了。”
“你以為拉著她我就能吃醋?”
周圍的知青們也都一臉看戲的表情。
沈清秋坐在后座上,手稍微緊了緊,臉色有些發白。
陸江河感覺到了身后女人的緊張。
他伸出一只手,反手輕輕拍了拍沈清秋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然后,他轉過頭,看著自我感覺極其良好的趙芳,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帶著三分譏諷,七分不屑。
“趙芳,以前我覺得你也就是虛榮點,現在看來,你是腦子有病。”
陸江河的聲音不大,但字字誅心。
“第一,這車不是借的,是我買的!而且還是全款,帶票!這是鋼鐵廠特批給我跑業務的,你懂個屁。”
“第二,我載我媳婦出來兜風,關你屁事?你算哪根蔥?”
“第三,你那大學還沒上呢,先把做人學會了吧!”
陸江河上下打量了趙芳一眼,搖了搖頭。
“你……你……”趙芳被懟得渾身發抖,臉漲成了豬肝色。
“陸江河!你敢這么跟我說話!你信不信我去公社舉報你。”
“舉報?呵呵!”陸江河冷笑一聲,猛地一按車鈴。
“丁鈴鈴!”
刺耳的鈴聲嚇得趙芳本能地往后一縮。
“剛才李保田帶著執法隊去我家抄家,結果灰溜溜地走了,你要是不信邪,大可以去試試。”
“不過我提醒你一句,你要是敢在背后嚼我媳婦的舌根子,別說你現在還沒走,就算你到了海市,老子也能把你的名聲搞臭!我說到做到!”
說完,陸江河不再看她一眼,腳下一用力。
“坐穩了媳婦,咱們走!”
自行車帶著一陣風,直接繞過呆若木雞的趙芳,揚長而去。
趙芳站在原地,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指甲深深地掐進了肉里。
她原本以為陸江河會痛哭流涕地求她,可現在,那種被徹底無視的屈辱感,比殺了她還難受。
“陸江河你等著!等我當了大學生,我看你還怎么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