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澤沒取那刺客性命,只將人交到大理寺卿吳忠案前,由他處置。
吳忠接到消息時,正端著飯碗扒飯,驚得手一抖,整碗飯菜都扣在了桌上。
一邊是交情深厚的齊尚書,一邊是陛下唯一的長姐,他是兩頭都得罪不起。
只能把氣撒到前兩天剛進貢過來番邦的薩摩耶身上,狠狠的將狗頭都快擼禿了。
“你說我這差事,到底該怎么辦?”吳忠愁眉苦臉地對著狗狗念叨。
薩摩耶不懂他在唧唧歪歪什么,晃了晃腦袋,伸出溫熱的舌頭舔了舔他的手心。
“罷了罷了!”
他官微言輕,實在沒個兩全之法,連忙翻身上馬、快馬加鞭往宮里趕,這燙手山芋,還是得扔給陛下定奪。
御書房內,陛下斜倚在幾案旁,一手揉著眉心,連日的繁雜政務讓他眉宇間攢著化不開的煩躁。
“謀害皇親國戚,乃是砍頭的大罪,愛卿身為大理寺卿,連這基本律法都不懂嗎?”
吳忠躬身回話,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回陛下,臣自然知曉。可此事牽扯長公主府世子,且柳承澤與那齊婉寧曾有婚約,舊情匪淺,說到底不過是男女情愛糾葛……陛下要不,還是過問下長公主殿下的意思?”
他悄無聲息地為齊尚書斡旋,將謀逆重罪往兒女情長上引,畢竟長公主與陛下自幼一同長大,情分匪淺,搬出她來總能添幾分轉圜余地。
皇上豈會不知他的心思,只是閉了眼,半晌一言不發。
圣意難測,這片刻的死寂里,吳忠心頭已將陛下的萬千反應推演了個遍,額間冷汗涔涔而下,順著臉頰滴落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終于,陛下緩緩開口:“就依你所言吧。”
“臣遵旨!”吳忠長舒一口氣,懸著的心落了地,如此一來,齊尚書的女兒或許還能留一線生機。
齊府書房內,齊婉寧正跪在冰涼的地磚上。
齊尚書剛看完吳忠遞來的密信,氣得在屋內團團轉,伸手去摸棍棒想教訓女兒,摸了個空,便狠狠掀翻了桌上的茶盞,青瓷杯盞摔在地上,碎成滿地瓷片。
“好啊,好??!”他真是被氣笑了,在齊婉寧面前踱來踱去,語氣里滿是痛心:
“這就是我養出來的好女兒!”
他猛地頓住腳步,俯身一把捏住齊婉寧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厲聲喝道:“你可知謀害皇親國戚是何等罪名?你這是要拿整個齊府上下的性命,給你陪葬!”
“父親,女兒愿與齊府斷絕關系,絕不讓此事牽扯您和母親。”齊婉寧眼中噙著淚,眼神卻依舊執拗。
她怎么也想不通,柳承澤竟一直是裝殘,更不解他中了自己的蠱毒,為何還能完好無損地恢復經脈。
明明這是萬無一失的局。
“事到如今,你就算斷絕關系又有何用?你唯一的生路,便是求柳承澤念及舊情,放你一馬!”
見齊婉寧緘默不語,齊尚書怒其不爭,追問道:“你當真就這般恨柳承澤?婚約早已解除,你們早已毫無瓜葛,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柳承澤害我師兄,此仇不共戴天!”齊婉寧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
“糊涂!真是糊涂至極!”
齊尚書望著自幼疼到大的女兒,連連搖頭。
他太了解這個女兒了,看似柔柔弱弱,骨子里卻犟得很,一旦認準的事,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他年長她太多,深知女子最忌沉溺情愛執念,可如今說什么都晚了。
很快,齊尚書修書一封給長公主燕云芝,言辭懇切,稱小女是遭奸人唆使才誤入歧途,又提及當年柳承澤與齊婉寧的婚約情分,懇請長公主網開一面。
燕云芝收到信時,心頭自是憤懣。
差點喪命的是她親生兒子,換作是齊尚書,未必會說出“放過一馬”的話。
“陛下剛傳旨召我進宮,想來也是為了此事?!毖嘣浦⑿胚f給柳承澤。
柳承澤看過信,思索片刻道:
“若是母親見陛下,可否替齊婉寧求情。”
燕云芝聞言,特地抬眼觀察兒子的神情,見他并沒有起太多波瀾,于是問道:“你對她還有感情?”
“回母親,兒臣對她早已無半分情意?!绷袧纱鬼Z氣淡然。
“只是念及當年婚約人盡皆知,若真將她處死,難免會被世人詬病心狠手辣。如今兒臣已然痊愈,她再難掀起風浪,此番饒她一命,反倒能為府中博個寬宏的名聲?!?/p>
燕云芝聞言,心中大感欣慰,自家兒子終是長大了,行事竟這般周全。
沒過多久,京中大街小巷便傳遍了齊婉寧的丑聞,人人皆罵她品行敗壞、水性楊花,連帶著齊尚書也落了個“教女無方”的罵名。
終于,陸家受傳言所迫,找到齊家將兩家婚事給解了。
“聽說陸家那位公子被徹底禁足了!”
春瑩這幾日沒少搜羅坊間八卦,見柳承澤只顧著練武,對后續漠不關心,便湊在他身邊絮絮叨叨:
“他非要娶齊婉寧,鬧著要私奔,還從樓上跳下去摔斷了腿,現在直接被綁在屋里,半點都動彈不得!”
這可是真“禁足”。
柳承澤忽然想起一事,若是這位陸公子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心里裝的其實是他親哥哥,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皇帝雖饒了齊家滿門,卻終究對齊尚書心存不滿,沒過多久便尋了個由頭,將他發配到了荒蠻之地,齊府算是徹底沒落了。
新年將至,可百姓們茶余飯后最熱衷的,卻不是籌備年貨,而是齊家小姐謀害柳公子的傳聞,以及京中要開一個聲稱遠超“春喜堂”的糕點鋪子——福源堂。
只看名字便覺這家鋪子有些囂張了,“福源”福氣的發源地,聽著好大口氣兒。
這幾天柳星顏忙得神龍不見尾,想要給他打個招呼,問一聲,都還是得掐著點時間。
“星顏最近在忙什么?怎么總不見人影?”燕云芝有些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