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人顯然處于極大的震驚中,語無倫次:
“就在剛才!姜家那個不夜城項目的工地上……王櫻……她吊死在還沒完工的主體樓里!”
“我們的人趕到時已經……已經沒氣了!”
“現場還留了【姜姒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血字。”
霍燼辰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銳利。
他對著電話沉聲道:
“通知警察,封鎖現場,任何人不得靠近。我馬上到。”
電話掛斷。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姜姒寶的手還抓著他的衣角,此刻一點點松開,滑落。
她的臉色白得嚇人,眼睛睜得很大,瞳孔卻像是失去了焦點。
“王櫻……死了?”她的聲音輕得像耳語。
姜馳猛地站起身,眼鏡后的眼睛睜大:“吊死在我們的工地上?這分明是——”
栽贓陷害。
后面四個字他沒有說出口,但在場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霍燼辰握住姜姒寶冰涼的手,感受到她在輕微地顫抖。
他看向姜馳,聲音冷靜:
“三哥,你留在這里,照顧好姒寶和林喬。工地那邊我去處理。”
他又低頭看向姜姒寶,手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聲音放柔:
“別怕。有我在。”
姜姒寶抬起頭,望進他的眼睛。
那里面沒有慌亂,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靜,像暴風雨來臨前最后的海面。
“我和你一起。”姜姒寶看向姜馳。
“三哥,照顧好林喬,我通知大哥。”
姜馳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重重嘆了口氣:“小心。”
姜姒寶跟著霍燼辰離開了醫院。
深夜十一點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囂,顯露出另一種面孔。
路燈在車窗上拉出連綿的光帶。
姜姒寶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手機屏幕的光映在車窗上,與窗外的流光重疊又分離。
她剛給姜銳發完信息,簡短卻清晰:
【姜姒寶:大哥,不夜城工地,王櫻吊死。我和燼辰正趕過去。】
幾乎在她按下發送鍵的同時,霍燼辰也接通了霍沉舟的電話。
他說話更簡潔,只有幾個關鍵詞,但對方顯然立刻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
車廂里很安靜,只有引擎低沉的轟鳴和偶爾響起的導航提示音。
這種安靜并不令人安心,反而像繃緊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姜姒寶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忽然開口:
“謝傾不會在現場。”
霍燼辰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收緊了一瞬:“嗯。”
“他一定在某個地方看著,等著看我們的反應。”她繼續說,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王櫻的死是他最后一步棋……或者說,是第一步真正的殺招。”
霍燼辰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暖黃的路燈光掃過她的側臉,勾勒出緊繃的下頜線和緊抿的唇。
那個總是帶著點嬌氣、有點任性、需要人護著的小姑娘,什么時候長出了這樣堅硬的棱角?
“不管他躲在哪里,”霍燼辰的聲音在封閉的車廂里顯得格外低沉,“我們都會把他揪出來。”
十一點半。
姜氏底價到手的不夜城項目剛開始沒多久。
只是有幾個輪廓。
工地外圍已經拉起了警戒線,紅藍警燈在夜色中無聲地旋轉閃爍,將周圍的一切染上一種不真實的顏色。
幾輛警車停在入口處,穿著制服的警察正在對現場的施工人員逐一盤問、登記。
更深處,臨時架起的強光燈將一片區域照得亮如白晝。
法醫和現場勘查人員穿著一次性防護服,在那片刺眼的光亮中忙碌,身影被拉成長長的影子,投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姜姒寶的手剛碰到車門把手,就被霍燼辰輕輕拉住了手腕。
“等一下。”
她轉過頭,看見霍燼辰從后座拿出一件厚重的男士長款鵝絨服,還有一雙看起來嶄新的女士運動鞋。
“換上再下去。”
他把車檔把拉上去,為她騰出空間。
姜姒寶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細高跟鞋。
在這種坑洼不平的工地上,確實寸步難行。
她沒有矯情,迅速脫下高跟鞋,換上柔軟的運動鞋。
鞋子尺碼正好,像是特意準備的。
霍燼辰在她換鞋時側過身,很紳士地閉上了眼,目光轉向車窗外閃爍的警燈。
等姜姒寶裹緊羽絨服,拉鏈拉到下巴,全副武裝后,他才重新轉過頭,推門下車。
夜晚的工地寒風凜冽。
剛攤平的土路在腳下有些松軟,每走一步都帶起細微的塵土。
“尸檢報告要七天左右。”
她循聲望去,看見不遠處的強光燈下,自家大哥正扶著霍沉舟,兩人并肩站在離現場稍遠的位置。
姜銳的側臉在強光下顯得格外冷硬,而霍沉舟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站得很直,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大哥,沉舟哥。”姜姒寶快步走過去。
霍燼辰也朝兩人頷首:“大哥,姜大哥。”
姜銳轉過頭,看見妹妹裹在寬大羽絨服里顯得更加單薄的身影,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伸出手,很輕地拍了拍她的肩:
“事情我已經了解了。小寶別擔心,已經在追蹤謝傾了。”
他的聲音很穩,帶著兄長特有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姜姒寶點了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強光燈的中心。
那里,一具蓋著白布的軀體靜靜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白布下透出人體的輪廓,一只蒼白的手露在外面,手指微微蜷曲,指甲縫里似乎還嵌著泥土。
法醫蹲在旁邊,正在仔細檢查那只手。
姜姒寶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不是害怕,而是一種冰冷的憤怒,從胸腔深處燒起來,燒得她指尖都在發麻。
這個人真的心狠手辣。
王櫻的死絕對不是意外, 從宴會王櫻喊姜姒寶別殺她的時候。
就是一個針對姜姒寶的局。
用一條人命,來給姜姒寶和姜氏扣上永遠洗不掉的污名。
“我們要提防的,不是警方的調查結果。”
霍沉舟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低沉而清醒。
他的目光掃過周圍忙碌的警察和法醫,最后落回姜姒寶臉上:
“而是民眾對于煽動性言論的情緒。法醫鑒定的結果他們不一定信,也不一定等得及。但一段掐頭去尾的視頻、幾張沖擊力強的照片、再加上幾個煽動性的賬號帶節奏,這些就足夠了。”
他頓了頓,語氣更沉:
“宴會上的視頻,加上王櫻死在姜氏的項目工地。這兩件事串聯起來,足夠編出一個邏輯自洽的故事。到時候,輿論的怒火會直接燒向小寶,燒向姜氏。”
姜銳看向妹妹,聲音放柔了些:“小寶別怕,哥哥在。”
這話他說過很多次。
從小時候她摔倒了哭鼻子,到青春期因為考試失利躲在房間里不出來,每一次,他都會說這句話。
但這一次,姜姒寶抬起頭,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三個男人。
大哥姜銳、霍沉舟,還有站在她身側、始終半步不離的霍燼辰。
她深吸了一口氣。
夜晚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刺得她清醒無比。
然后她說:
“我們要先發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