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寶沒有貿然行動。
抄襲風波背后可能牽扯的陰謀,讓她不得不謹慎。
她考慮再三,還是決定找爸爸。
但遺憾的是,姜姒寶打不通姜擎的電話。
秘書轉告她,姜父處理不夜城業務,正在飛機上。
姜姒寶只能去打擾大哥了。
纖長的手指劃過屏幕,定格在大哥的名字上。
“嘟嘟嘟——”電話嘟嘟的響了起來。
那頭過了會才接:“喂,小寶。”
“大哥,有一件事,我自己搞不定……剛才給爸爸打電話,他關機了。”姜姒寶猶猶豫豫道。
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么慌亂:“大哥,方便……面談嗎?我知道你現在很忙……”姜姒寶也不想打擾大哥他們。
可現在她真的遇到了問題,需要大哥幫忙出主意。
防范可能來自多方面的暗箭。
“我讓司機去接你,來沉舟的莊園吧,哥哥走不開。”姜銳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應承下來,只是聲音里透著無法掩飾的疲憊。
自己妹妹有困難,他不可能坐視不理。
聽到大哥肯定的答復,姜姒寶悄悄松了口氣,連忙道:“謝謝大哥!不用派車來接,我自己開車過去就好,更方便些。”
“好,”姜銳沒有堅持,只是細心叮囑,“路上一定注意安全,開慢點。”
“嗯,我知道。”
掛了電話的姜銳,將手機放在一邊的桌子上。
他轉過身,目光投向床上那道身影。
臥室里光線昏暗,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大部分天光。
霍沉舟安靜地躺在那里,蓋著薄被,身形比以往更加單薄,仿佛隨時會融進這片陰影里。
他沒有睡著,只是睜著空洞的雙眼,失神地望著裝飾華麗卻冰冷的天花板,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精致瓷偶。
姜銳緩步走到床邊,半跪在床頭,動作輕柔。
他抽出柔軟的棉柔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霍沉舟額角滲出的細密冷汗,那汗水冰涼。
“沉舟,你已經很棒了。”姜銳輕聲鼓勵,卻又努力維持著平靜。
霍沉舟空洞的眸子微微動了一下,像是被這句話牽動了某根神經。
他極其緩慢地轉過頭,視線落在姜銳臉上,那眼神里沒有了往日的銳利與神采。
只剩下一片沉沉的暮靄。
“還有一個半月了。”他開口,聲音嘶啞,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比任何哭喊都讓人心碎。
拿著棉柔巾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眸底深處閃過一絲猝不及防的慌亂。
但他迅速垂眸,掩飾住所有情緒,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語氣故作輕松:“已經有些知覺了,不是嗎?沉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他將擦完的棉柔巾仔細折疊好,放在床頭柜上,動作刻意放慢,像是在拖延時間。
“姜銳,一個月前就有些知覺了,這一個月毫無進展。”霍沉舟的目光依舊鎖著他,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悲涼。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里面是再也掩飾不住的的失望和沉痛。
他有一種自己站不起來的預感。
隨著三個月之期到來,越收越緊,幾乎讓他窒息。
姜銳的手不受控制地開始發顫,他猛地將手收回,背在身后,死死攥緊,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穩住。
他側身躺到霍沉舟身邊,與他面對面,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那具冰涼的身體。
“小辰已經進山了,他一定會找到呂先生的。”
“只要找到呂先生,一切都是有希望的。”姜銳輕聲安撫。
霍沉舟閉了閉眼:“希望?”
“得過人類頂尖醫學獎的霍德華教授都沒有辦法,我還要將希望寄托在小小的銀針上嗎?”
他猛地喘了口氣,像是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聲音終于帶上了崩潰的哭腔:“姜銳……我好疼……”
“渾身都疼……快要撐不住了……”
姜銳將霍沉舟摟在懷里,身影再也裝不下的顫抖著。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霍沉舟的死志。
像寒冬的朔風,凍徹心扉。
他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才能挽留,不知道還能做什么才能喚回他的求生欲。
巨大的無力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姜銳,讓我體面的過剩下的時光吧……”霍沉舟從他的懷里掙脫出來。
捧住他的臉。滿是柔情。
是不愿再偽裝的愛意。
“姜銳,我愛你。”他深深地凝望著他,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
姜銳鼻尖一酸,猛地咬緊后牙槽,口腔里瞬間彌漫開鐵銹般的血腥味,才勉強逼退了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放我……走吧,求你了……”霍沉舟的眼淚終于決堤,迅速漫過蒼白的臉頰,浸濕了枕頭。
“胳膊疼……皮肉疼,骨頭疼……連呼吸都在疼……”
“姜銳,治不好了……站不起來了……我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
看著他滾燙的淚水,聽著他一聲聲帶著血淚的哀求,姜銳終究還是沒能忍住。
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霍沉舟的臉上,與他的淚水混合在一起。
他比霍沉舟更疼,疼千百倍。
看著他日復一日承受著康復訓練的折磨,看著他疼到渾身痙攣、咬破嘴唇。
看著他一次次在希望與失望間徘徊直至崩潰……
姜銳的心早已被凌遲了千萬遍。
他無數次在深夜叩問自己。
強留霍沉舟受這些痛苦是對的嗎?
許久之后,姜銳的眸子平靜下來,他擦干自己的眼淚。
又吻掉了霍沉舟的眼淚。
“沉舟,恨我吧,三月之期到來之前,我不會放你走。”
他撫摸著霍沉舟削瘦得顴骨突出的臉龐,眼圈紅得駭人。
“對不起,還要讓你再受些日子的痛苦。”這句話,他說得無比艱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尖上剜下來的肉。
他何嘗忍心?他恨不能代他承受所有!
霍沉舟見姜銳如此固執,眼中最后一點微光徹底熄滅,瞬間崩潰。
他像是被困在絕境的野獸,爆發出驚人的力氣。
瘋了一般推開姜銳,嘶啞地吼叫著:“姜銳!你就是個瘋子!!”
“讓我去死!”
“讓我去死啊!我不想像條廢物一樣!像條狗一樣活著!!”
“姜銳!讓我去死啊!”
“太痛苦了!讓我解脫吧!讓我去死啊——”
姜銳將人死死的抱在懷里。
任憑霍沉舟怎么打他,咬他,他都不松手。
他的心,早已被插滿了刀子,血肉模糊,痛徹心扉。
如同正在被人一刀刀凌遲處死。
掙扎的力道漸漸微弱下去,嘶啞的哭喊也變成了無意識的嗚咽。
劇烈的情緒爆發耗盡了霍沉舟本就所剩無幾的精力,加之剛才服下的藥物開始起作用。
他最終在極度的疲憊和藥物的雙重作用下,昏睡了過去,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姜銳這才小心翼翼地,將昏睡過去的霍沉舟輕輕放平,為他掖好被角。
凝視著那張蒼白脆弱卻依舊英俊的睡顏,所有的堅強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姜銳猛地用手捂住嘴,顫抖著哭泣起來,肩膀劇烈聳動,無聲的悲慟在昏暗的房間里彌漫。
隨著康復訓練日復一日地深入,希望的渺茫與身體的極限痛苦,煎熬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對不起……”姜銳對著沉睡的霍沉舟,再次輕聲道歉,聲音破碎不堪。
看著他笨拙的在綁在機器上訓練著腿,看著你一天天咬牙堅持。
看著你大汗淋漓,看著你一次次咬破嘴唇。
看著你痛到臉色發白。
看著你一次次在深夜崩潰。
我何嘗不想放棄一切,和你一起赴死。
可我不能。
一旦我松了口氣,我們對不起的人太多了。
沉舟……
如果三個月之期到來,依舊沒有任何奇跡發生。
那么,
我同你,一起赴死。
黃泉路上,絕不讓你孤單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