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路越來越窄,坡也越來越陡。
“甜甜,媽抱你吧?”王秀娟怕她摔著。
“不要!窩寄幾走!”甜甜掙開她的手,小短腿噔噔噔往上爬,靈活得很。
王秀娟只好緊緊跟在后頭。
進了林子,地上鋪著厚厚的松針,踩上去軟乎乎的。
甜甜忽然停下腳步,小鼻子吸了吸,然后指著一片松樹林:“麻麻!那里!蘑菇!”
王秀娟半信半疑地走過去,撥開地上厚厚的松針——
嚯!
她倒抽一口涼氣!
一叢叢肥厚的松蘑擠擠挨挨長在那里,褐色的傘蓋又厚又實,沾著清晨的露水,新鮮得讓人眼饞!
“我的老天爺……”王秀娟手都抖了,“還真有!”
這年月,蘑菇可是金貴東西!
曬干了能存好久,煮湯燉菜能提鮮不說,關(guān)鍵時候還能頂糧食!
她趕緊蹲下來采,手快得跟雞啄米似的。
甜甜也蹲在旁邊,小手笨拙地掰蘑菇,嘴里還念念有詞:“小鳥說,這個好吃……”
竹籃很快就滿了,沉甸甸的。
王秀娟正要招呼閨女回去,甜甜又拽她衣角:“麻麻,還有紅果果!”
“啥紅果果?”
“就是……甜的那個!”甜甜說不清,拉著她就往山坡上爬。
王秀娟一手護著籃子,一手護著閨女,跟著往上爬。
爬了約莫一炷香的工夫,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片向陽的緩坡!
然后,王秀娟的呼吸都停了。
滿坡的野山莓!
紅艷艷、紫嘟嘟的果子密密麻麻掛在灌木上,在陽光下像撒了一地的紅寶石!
“山莓!是野山莓!”王秀娟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
這東西酸甜可口,曬干了就是果干,熬成醬能存好久!
在這青黃不接的春天,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她趕緊摘了一顆最大的,擦了擦塞到甜甜嘴里:“快嘗嘗!”
甜甜吧唧吧唧嚼著,眼睛瞇成了月牙:“甜甜的!好吃!”
娘倆跟挖到寶似的,忙活開了。
王秀娟把蘑菇倒出一些,用大葉子包好墊在籃底,然后開始摘山莓。
甜甜也學(xué)著媽媽的樣子,小手小心翼翼地摘,放進媽媽撩起的衣襟里。
摘著摘著,王秀娟忽然聽見身后有動靜。
一回頭,是李桂香和村里另外兩個婦女,張秀花和趙春苗,也挎著籃子來了。她們是來挖野菜的。
“喲,秀娟!你也上山了?”李桂香打招呼,眼睛往她籃子里一瞟,頓時瞪圓了,“我的娘誒!這么多山莓?!還有蘑菇?!”
張秀花和趙春苗也湊過來看,三個婦女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王秀娟心里一緊,正要說話,甜甜卻脆生生開口了:“桂香嬸嬸!張嬸!趙嬸!那邊還有!”
她小手指著山坡另一頭。
三個婦女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嘛!
那邊還有好幾叢山莓,雖然沒這邊多,但也足夠摘滿一籃子了!
“哎呀呀!甜甜真是個小福星!”李桂香喜得直拍大腿,“走走走!快去摘!”
三個婦女跟撿了錢似的,呼啦啦沖過去。
等她們摘完回來,籃子都滿了,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秀娟啊,今天可多虧了你們家甜甜!”張秀花笑得合不攏嘴,“我家那倆小子正饞嘴呢,這下可解饞了!”
趙春苗也連連點頭:“就是就是!甜甜這丫頭,說話可真靈!”
王秀娟心里七上八下的,面上只能干笑:“孩子瞎指,碰巧了……”
“啥碰巧啊!”李桂香嗓門大,“昨天米缸那事兒,今天指路這事兒,哪是碰巧能碰上的?秀娟,你家這閨女,怕不是個小仙童下凡吧!”
這話一出,張秀花和趙春苗都猛點頭。
王秀娟后背都冒汗了。
下山的時候,甜甜走累了,趴在媽媽背上。
小丫頭湊到王秀娟耳邊,用氣聲說:“麻麻,小鳥還說……河邊有小魚魚……”
“噓——”王秀娟趕緊捂住她的嘴,心咚咚直跳,“這話回家再說!”
“為啥呀?”
“因為……小魚魚膽小,聽見了就跑了。”
“哦……”甜甜似懂非懂,乖乖趴好。
回到村口時,正是半晌午。
大槐樹下,幾個曬太陽的老頭老太太看見王秀娟背著一大籃子紅艷艷的山莓,眼都直了。
“秀娟!這、這是哪兒弄的?!”
“后山向陽坡上。”王秀娟實話實說。
“啥?那地方我們常去,咋沒看見?”孫奶奶拄著拐杖站起來,一臉不信。
這時李桂香她們也回來了,三個婦女七嘴八舌,把甜甜怎么指路、大家怎么跟著摘到山莓的事兒,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哎喲!真的假的?!”
“那還有假?我們都摘滿了!”
“我的天……甜甜這丫頭,真神了!”
一傳十,十傳百。
等王秀娟背著甜甜回到廂房時,半個村子都知道了——蘇家那個三歲半的小閨女,不僅說話靈,還能指路找吃的!
廂房里,蘇明遠剛煮好一鍋野菜湯,清湯寡水的,里面飄著幾片窩窩頭碎。
“媽!你們回來了!”他迎上來,看見那一籃子山莓和蘑菇,眼睛都亮了,“這么多?!”
王秀娟把籃子放下,擦了把汗,把事情說了。
蘇明遠聽完,沉默了好一會兒,看著正抓山莓吃的妹妹,壓低聲音:“媽,甜甜這本事……藏不住了。”
“藏不住也得藏!”王秀娟咬牙,“她還小,咱們得護著她!”
正說著,外頭傳來腳步聲。
蘇建國和張鐵柱一前一后進來。蘇建國臉上帶著笑:“秀娟,成了!今天分組干活,效率翻了一倍!那幾個磨洋工的都老實了!”
他說完才看見那滿籃子的紅山莓和肥蘑菇,愣住了。
等聽完王秀娟的講述,蘇建國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
屋里安靜下來,只有甜甜吃山莓的吧唧聲。
良久,蘇建國緩緩開口:“既然藏不住,那就不藏了。”
“啥?”王秀娟一驚。
“我的意思是,咱們不主動說,但別人要問,就說是孩子眼尖、運氣好。”蘇建國說,“甜甜才三歲,誰也不會真把她當(dāng)回事。”
他頓了頓,聲音沉下來:“咱們該咋過還咋過。用勞動說話,用實績說話。”
“等咱們家在村里站穩(wěn)了,有了底氣,就算別人知道甜甜有點不一樣,也得掂量掂量。”
蘇建國拿起一顆山莓放進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開,一直甜到心里。
他看向吃得滿臉果汁的閨女,又看看一臉擔(dān)憂的妻兒,心里那股勁兒上來了。
怕啥?
有這能指路找食的閨女,有這一家子齊心協(xié)力的勁兒,有他腦子里那些超前的點子——
這日子,不過起來才怪!
而此刻,村頭村尾,關(guān)于蘇家小福星的議論正熱火朝天。
快嘴劉蹲在家門口摘菜,聽見路過的人都在夸甜甜,酸得直撇嘴:“瞎貓碰上死耗子,看把她能的……”
話音剛落,她家那只老母雞“咯咯咯”叫著從她面前跑過,“啪嗒”一聲,一泡雞屎正好落在她剛摘好的菜籃里。
快嘴劉:“……”
遠處樹梢上,兩只麻雀嘰嘰喳喳:“看吧,說壞話的遭報應(yīng)了吧?”
“就是就是!甜甜可是咱們罩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