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雜役們的敬畏之心，宋辭大約也是明白的。都是底層，互相體諒罷。

水下脫險的當夜，耿玉辰讓隱仙谷的管事來尋了自己，言明來意，可以將自己調去岸上清淤，為了安全，暫緩水下工作。

宋辭是當場就拒絕了。

她可舍不得水下的靈氣環境，她養玉瓶正適合，調去岸上絕不劃算。為了保住水下工作，宋辭第二天直接開干。

還有她必須下水的理由，是那只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蚌，昨日她實在是無瑕顧及其他。后來調息恢復之時，回想具體，才想起自己似乎隱約能感受到那只蚌傳遞來的情緒。

它，在求救？

它有如此修為，為何還要求救呢，難道受了重傷？

宋辭下水后，一邊歸攏淤泥運往岸上，一邊往更深的河底下去。她發現經過昨日的驚險經歷，今日這水游術運用起來更是流暢。

三竅境帶來的感官，除了力量增強，讓宋辭很歡喜的一點便是視力的提升，就算在黃沙彌漫，光線昏暗的水底，依舊能穿過層層阻隔，看到很遠的細節。

宋辭謹慎了許多，不敢在水下停留太久，經過昨夜的意外，今日她總是會在靈力精力消耗過半的時候就選擇游回，雖然麻煩，但小命要緊。

連續兩日的探索，她總算是在水底下重新找到了蚌的足跡，但體型小了不止一倍，不是那日夜里救了自己的巨蚌，宋辭心中沉重，靠近仔細辨認后，發現是大量的蚌類貝殼尸體。

這些蚌的體積都不大，最大的也不過手掌大小，宋辭挖出了一小背簍帶到了岸上細細比對記憶中巨蚌的模樣，她大約可以確定，它們屬于同一種，而且這些小蚌的死亡時間，并不久遠。

“難道是污染和厚重的淤泥，讓它們失去了生存空間？”

宋辭再次下水，她將搜尋的范圍不斷縮小，控制在發現大量蚌殼遺跡的附近，她莫名的覺得，那只巨蚌，一定會在這里出現。

直到地十日，第一批大部分雜役弟子已經心不在焉，快成望夫石了。

他們受夠了這每日與淤泥惡臭為伍的日子，只等著十日之期一到，輪換一批新弟子過來受罪，自己趕緊回去。

這份額外的工作，就算做得再好，那位很少露面的耿執事也看不到，何必如此上心，且真的是人力難為，很難做得多好。

還是拿著工錢回去買些丹藥繼續提升才是正道。

宋辭卻沒有懈怠，她想到那只蚌的求救，便不忍就此放棄，她選擇繼續留下來。

好在多日的辛勤搜尋沒有白費，在蚌殼堆積之處，泥沙涌動間，那巨大的蚌影再度浮現身影。

它對宋辭的出現似乎也是驚訝，本緩緩移動的蚌身，頓了頓，然后就像是見著了多日未見的好友一般，想給宋辭一個大大的擁抱。

快速沖來所帶的聲勢，就像是卡車過境，宋辭看得差點吐血，五行養生訣高速運轉，這才憑借著對身體的掌控力，堪堪躲過這死亡沖擊。沒有這三竅境，估計今天就要直接被撞成內傷了。

巨蚌愣了愣，發現自己剛才似乎是差點又釀成大禍，停在原地，豎起蚌殼，左扭扭右晃晃的，一副不好意思的羞愧扭捏模樣，再不敢靠近宋辭這個脆弱的人族了。

宋辭緩了口氣，開門見山道：

“我叫宋辭，蚌寶寶怎么稱呼？”

巨蚌這下是連左右扭動都不動了，沒了動靜仿佛宕機。過了好一會，巨蚌終于回過神來，蚌殼開合之間，竟然有許多清澈的水珠不斷冒出，一顆有一顆的泡泡折射著靈氣光芒，五彩斑斕，霎時好看，但宋辭無心欣賞。

因為，這是……流淚……

不就是問個名字，至于哭成這樣嗎……

宋辭被整得實在不好意思，安撫道：“沒名字沒事，要不我給你取個臨時的名兒？以后不滿意了，你自己想一個更好的改了，如何。”

話一出，那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的淚水瞬間止住了，巨蚌本想用力點頭，想到脆弱的人族修為低微，經不起折騰，忙收斂了力道，輕微的點了點蚌殼，當做答應。

宋辭想了想，快速道：“就叫……靈珠吧。咱取名實在沒什么水平。對了，你上次是在跟我求救吧？你是遇到困難了么。”

巨蚌很是滿意自己的新名字，傳遞出來的開心情緒宋辭莫名的就能察覺到，它雖不會說話，卻也能跟宋辭無障礙的交流。

宋辭對這樣的方式很熟悉，難道是玉瓶帶來的效果？

丹田內的玉瓶感受到宋辭的疑惑，輕輕的晃動一下，帶著小小的調皮驕傲，復又快速地再度躲入了丹田深處。

靈珠巨蚌聽到宋辭的問話，它愣了一愣，就像在努力的理解宋辭所述之以，然后便扭轉蚌身，將淤泥下層層疊疊、堆積如山的同族蚌殼遺骸輕輕覆住，蚌殼開合間漾開一圈圈淡淡的水紋，宛若無聲的哀泣在水中震顫。

它緩慢地旋轉著身軀，宋辭清晰瞧見，其蚌殼內本應無瑕如玉、凝萃著先天水靈氣的蚌肉，邊緣竟已泛起暗黑色的腐紋，蚌肉其中一顆看不清顏色的珠子在奮力的撇開凈化著不斷涌進蚌身的污濁。

此地濃郁的天地靈氣，于它而言既是凡蚌開智的天大機緣，卻也因靈氣淤積的泥沙清理難度高，讓它和它的族群長時間處在臟污之中，機緣之地，成了加速死亡的全族埋葬之地。

河道經過十天的清淤，比起剛來之時已經好上許多，但要恢復到清澈見底，萬物始生的階段，需要非常長的時間，靈珠的傷，不一定等得到。

宋辭想了想，道“這么多雜役弟子，就我倆碰見，也算有緣，你救我一命，這次換我幫你！”

靈珠輕輕晃動蚌身，便是愿意。

于是，宋辭讓靈珠繼續藏好，看著靈珠非常懂事機靈地鉆進淤泥深處，再也感知不到氣息后，她才帶著幾枚剛剛失去生機的小蚌回到了岸上。

宋辭不確定正處于滅族之危中的靈蚌能否得到幫助，她對修仙界的常識知之甚少，還是謹慎為上，若是冒然暴露靈珠所在，福禍難料。

宋辭準備回去以后就記下今日重點教訓：

以后，若有機會，還是要多看看書，總好過現在心里沒底，想幫忙都怕出錯。